“杨师傅死也不走。”
原来,杨振亚不到六十岁就提前退休,让儿子顶替上班。他和老伴两人,早上去公园晨练,然后到市场买菜,一起做饭,一起遛弯,日子神仙一般。大概太幸福,老天爷都嫉妒了吧,前年冬天,他老伴摔了一跤,突发脑溢血,当天就离世而去。
安葬了老伴,杨振亚特别悲伤,人一下子就消沉下来,疾病不断,凤娇托人去他们厂寻技术员,老同事就劝他出来转转,靠山屯太荒僻,那些师傅都不愿来,杨振亚觉得农村好山好水,对自己身体有好处,这才点头答应的。
凤娇也没少为杨振亚吃饭问题头疼,他是从南方调到源城的,吃饭非常清淡,靠山屯的人口味重,尤其喜欢吃辣,让杨振亚很不习惯。
虽然凤娇专门给他一个人开小灶,但还是没法满足他的胃口,杨振亚不好意思说,便常常在宿舍,亲自动手。
服装厂有个叫肖彩云的职工,看到这一幕,就给凤娇说,让杨振亚去她家吃,因为她妈和杨振亚说话口音有点像,可能是一个地方长大的。
凤娇就让肖彩云给杨振亚送了两次饭,老头都很满意,于是凤娇每月给肖彩云妈妈三十块钱,让杨振亚去她家吃饭。
肖彩云爸爸去世有五年了,她妈才五十二岁,人显年轻,性子也温婉讨喜,杨振亚和她相处十分开心,一来二去,两人就看对了眼。
杨振亚给城里的儿女去信,说了他再婚的心思,没想到,地雷就这样被引爆了。
“凤语哥,杨师傅的儿女,有没说为何反对?”
“儿子说,他爸对不起他妈,女儿说肖三婶看上她爸的钱了,是个骗子。唉,要我说,还是城里人看不起咱农村人。”凤语道。
重生 第十七章 你说了不算
凤娇回到家里,并没有马上现身,而是问了好几个人的看法,最后才让凤语把杨师傅请到自己家。
杨振亚老脸微红,为自己老了老了,还闹出这样的绯闻害羞。
凤娇为了化解他的尴尬,先提了另一个话题:“杨师傅,你最近看《上海滩》了没有?”
杨振亚一愣,嘴里却下意识回答道:“看了,真好看。”
“我押宝,今年冬天,许文强穿的那个黑色呢子大衣,配白围巾,肯定最受欢迎。”
“杨场长打算在年节前,推出那个款式。”
“嗯。”
杨振亚翻着眼睛想了想:“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贵了。”
“所以,我才用仿呢绒的料子,纯毛呢大衣,的确没多少人穿得起,不过,我还是准备少量做些。”
“这倒是,有钱人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杨师傅点头赞同。
“杨师傅,你可千万不能走,你走了,我的计划可就泡汤了,你也知道,我这次进了六万的布料,年前的销售额,起码是十多万呢。”
杨振亚很奇怪地问凤娇:“我哪有说要走?”
“你儿子替你辞职了。”
“小兔崽子!别理他。”杨振亚叹了口气,“王厂长,我都不知道多羡慕你爸,两个孩子都上进,一个三十岁出头,就是团长,一个开这么大的厂子,生产蒸蒸日上,我,唉!”
“杨师傅,别生气,我请你来,就是想问问你到底怎么打算,有什么忙是我能帮得上的。”
杨振亚沉默了一下道:“我和老伴用尽全部积蓄,给臭小子成亲,媳妇才进门,就看我们碍眼,我是个急脾气,老伴总生夹板气,没奈何,我和她在外面租房住,那天,若不是媳妇找上门要钱,老伴怎么会生那么大的气?说起来是她摔倒,得了脑溢血,实质上,是他媳妇将他妈硬生生气死的。”
凤娇无意窥探杨振亚的隐私,可他都说出来了,自己也不能硬塞回去,她只好不说话,做出一副倾听状。
“我那闺女也不是个好的,花钱如流水,和婆家关系也不好,王厂长,我来这里,觉得很清静,你们又对我很好,我不想走了,我死也要和桂花结婚,谁劝我都没用,至于那两个孽障,别搭理他们,就当我没儿没女。”
凤娇摸清了杨振亚的想法,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送走杨振亚,凤娇好好泡了个澡,吃过晚饭就睡了。
第二天,凤娇还在洗漱,凤语哥就急急忙忙跑来了:“杨师傅的儿子在厂门口大闹,现在好容易闹累了,却坐到厂里的办公室门口,非要见你。凤娇,幸好你刚才没在,杨师傅的儿子,就是个无赖,喝得醉醺醺的,差点闹得厂里开不了工。”
“凤语哥,我知道了。”凤娇十分冷静,穿上杨振亚刚刚为自己做好的呢大衣。
上次,她就看上了这块大红的呢料,后来软磨硬泡,终于到手。她为这件衣服三易其稿,裁剪后杨振亚亲自动手制作,当凤娇穿上衣服的那一刻,围观的人都呆呆的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是人美,还是衣服太好看。倩倩说,她当时的心尖尖,都颤抖了一下。
凤娇又在脖子上扎了个鹅黄底粉红海棠花的真丝围巾,穿上才从广州外贸商店买回的中腰羊皮马丁靴。
这身打扮,加上她挺拔健美的身姿,别说在靠山屯,就是在领导全国时尚潮流的广州市,那也是很拉风的。
“走,我们去会会他!”
凤语没想到堂妹打扮起来,会这么美丽,他被震撼地不会说话了,只机械地点点头。
杨振亚的儿子叫杨雄,胖墩墩的,靠在办公室大门口睡着了,蓬乱的头发,还有足有一尺长的哈拉流在胸前,再加上穿着一件灰蓝色工作服,看着就像一头大狗熊。
凤语把杨雄叫起来:“我们厂长来了,请你到办公室说话。”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语气十分客气。
杨雄揉揉眼睛坐起来,一时有些茫然,停了一会儿才清醒,抬眼看到凤娇,立刻被惊住了,眼珠子起码有半分钟一动不动。
“咳咳咳”,凤语很不高兴,咳嗽几声,提醒杨雄。
杨雄囧得满脸通红,赶紧用手背抹去口水,站了起来,看到自己一身灰土,脸色就更红了,他跑远了几步,把自己身上的土拍干净,站在那里,大概是要冷静一下,然后,才转身过来。
即便到了后世,两千年以后,城市比农村还是有优势,更别说现在,农村才刚刚解决温饱。凤娇认为,杨雄和杨英姐弟,就是心里瞧不起农村人,才敢这样肆意妄为,不然,他们的父亲要找老伴,跟自己的工厂有一毛钱的关系吗?他来这里闹,算什么事儿!
世上大多数都是俗人,先敬衣服后敬人,凤娇今天穿得这样好,就是想从气势上压住杨雄。没想到效果比凤娇预想的还要好,杨雄借着酒劲,在凤语他们面前肆无忌惮,看到凤娇后,一句过头话都没有,规规矩矩老老实实。
“请坐,小杨师傅,听我哥说你找我,有事吗?”
杨雄哼哼唧唧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凭什么把自己的家事,闹到凤娇面前?
“小杨师傅,实在是不巧,你来的时候,我刚好去广州进货了,没有及时给你接风,要不,今天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吧?你姐姐呢?”
“在这儿!”门外传来一个声音,接着,杨英疾步走了进来。
杨振亚个子不高,两个女儿的个子倒很猛,凤娇一米六五,已经是这个时代女子中偏高的了,杨英比她还要高些,只是杨英和杨雄一样,都很胖,这除了气势很猛外,没有任何美感,所以,在凤娇面前,杨英顿时就有点自惭形秽的感觉。
凤娇站起来,客气地道:“请坐!”
杨英眼神瑟缩了一下之后,自卑很快就变成了妒恨,她气狠狠地双手插腰:“我爸要辞职,你们凭啥不给结算工资?”
凤娇指了指墙上的规章制度:“辞职要提前一个月打报告,技术人员和干部要提前三个月,违约,按合同赔付给厂里造成的损失,若是我们这边违约,也会给职工补贴。当时,你父亲是经过考虑,和我签了合同的。所以,即便现在提出辞职,也不可能立刻清算工资,还有,我昨天才见了杨师傅,他没有提辞职的事儿,在我这里工作的不是你,你说了不算!”
重生 第十八章 解决
杨英大怒,伸出右手指着凤娇:“什么狗屁规章,我今天就要带我爸爸走,马上把我爸的工资给我。”
八十年代中后期,随着私营服装厂的崛起,国营服装厂纷纷倒闭,这其中的原因多了,不止是因为国营单位的领导思想僵化,不适应市场变化,还有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职工缺乏责任心,自由散漫,不尊守规章制度,藐视领导。经常,蛮不讲理的人占便宜,老老实实工作的,反而吃亏受欺负,这就造成,国营单位的职工,一个赛一个的往蛮横不讲理的道路上发展。
杨英有这样的体形和性格,又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自然怎么蛮横怎么来,凤娇估计她连车间主任和厂长都敢骂。
凤娇冷冷地瞥她一眼:“不要以为什么地方的规章,都像你们厂的一样,你可以带你爸爸走,但要准备好承担后面的恶果。我和杨师傅的合同约定,违约得赔偿对方损失。等你接到法院传票时,不要怪我没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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