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笔走出书房的时候,夏桐还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陆晨风刚刚一只手在桌上写写画画,一只手绕过她的后背支撑在椅背上,以一个半封闭的姿势把她虚虚圈在怀里。夏桐的心随着他的贴近怦怦直跳。陆晨风离开后,她用手背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哎,真没出息,竟然是烫的!
她连忙低头看陆晨风刚刚写下的答案,和书后的答案一模一样。
夏桐这一回,完败。
换个地图还是被陆晨风虐,并且是秒杀。夏桐变得垂头丧气。
夏桐收拾东西离开书房时,看见陆晨风的电脑没有关,屏幕上的练习室里面有他的名字:Seaside。
Seaside,海滨。
夏桐歪头思索,她觉得这个名字非常眼熟,她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夏桐回到自己房间,跟尤琳通话时谈起这个名字,尤琳在电话那头叫了起来:“海神啊!你不知道吗?电竞传奇海大啊!啊啊啊啊,你在哪里碰到他的?我是他的忠实粉丝,就算他提前退役,就算一千、一万个人跟我说他的坏话,我也不会脱粉的。”
“你会打游戏吗?还喜欢电竞选手?”
听夏桐这么说,尤琳十分不服气:“不管我会不会打游戏,但我肯定懂看脸啊。我就是传说中的颜粉,海神美貌,千秋万代。”
“那他的坏话又是怎么回事?”
“小姐,你都不关注热点新闻的吗?这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你上网搜吧。”
陆晨风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夏桐下意识地向那个方向望去,而她在房间里看到的不过是一面雪白的墙。
夏桐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搜索引擎里面输入“陆晨风”三个字。
网页里弹出一大堆消息,第一条新闻就是“电竞神话陆晨风离奇退役,WFLT战队何去何从”。点开陆晨风的百科词条,里面最后一段写着:曾经陆晨风是无数人的偶像,是无数人的英雄,然而他们发现陆晨风让他们失望,他们说陆晨风是一个无耻的逃兵。
夏桐的手微微颤抖,新闻里的陆晨风和她认识的陆晨风无法重合为一个人。生活里的陆晨风是她的老板,这个陆晨风很鲜活,虽然古怪而寡言,但很奇怪的是并不让人讨厌。他偶尔流露出的小情绪,让人不得不好奇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由自主地,她感到好奇,她想要探究。但是新闻上说的陆晨风显然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懦夫,全球总决赛举行在即,他却毫无预兆地提前退役,留下一堆烂摊子一声不响地消失。
夏桐怎么也想不到陆晨风人气这么高,以至于事情都过去好几个月,他还处于舆论的旋涡中心。
没人能够想得到,一个活在灯光下、比赛场上的人,在退役后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准确来说,这样的生活并不是他选择的,因为他没有更多的选择,能够由他选的,无非是在哪里养病。无论是在人烟稀少的地方休养,还是在人潮涌动的地方休息,其实区别并不大,结果没有什么不同。
夏桐继续往下翻,看见陆晨风的微博链接,她点了进去。陆晨风微博主页上的橙V认证写着:电竞选手,WFLT队长。
陆晨风已经不再发微博了,最后一条微博的更新时间是两个月前。
但是网络舆论却不会因为陆晨风不再更新就停止对他的攻击,负面的舆论潮水一样涌来,已经把陆晨风微博里的一亩三分地淹没。里面的评论大都十分恶毒,有的是进来踩上一脚的事不关己的路人,有的则是因为太过失望而粉转黑的人,更多的人只是见到有个有点名气的人倒霉,就会没来由地开心,跟风黑。
“大赛在即,陆晨风说退役就退役,不是因为心虚是什么?”
“没见过陆晨风这么没担当的人,还是男人吗!他的队友都还在封闭训练,他却一声不响地退役了。早知道这样,当初为什么要跟韩国队定下一年之约?我看陆晨风就是怕输,是个缩头乌龟,不敢出来见人。”
“陆晨风早在退役之前,分赛就连输好几场,这么差的水平,去了也是送人头,丢人。”
“真是白喜欢陆晨风了。别的不多说了,我们就要求陆晨风出来道歉。”
……
夏桐看着网上对陆晨风的谩骂,怔怔地对着屏幕,手指抠着键盘半天没动作。她不明白,为什么陆晨风退役的时候不向大众交代清楚,他其实是生病了呢?他只是生了怪病而已,这很难向大众解释吗?
夏桐看着针对陆晨风的恶毒评论,眼睛微微发红,她一拍桌子,自己的小号,直接单挑网友们 :“就你有能耐,就你知道的事情多!键盘侠,跟风黑!”
但问题是寡不敌众,夏桐以一己之力,双拳难敌四手,哪里能够说得过那么多张嘴?别人一人一口吐沫就能把她淹了。
她刷了一个下午的评论,刷得她口干舌燥,恨不得砸键盘。她甚至想到论坛上买点水军,但是看了一眼自己的银行卡,里面根本没钱,她真是欲哭无泪。
这时,她一回头,忽然发现陆晨风就站在她的身后,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她的房门没关,陆晨风敲门进来的时候,她正在专心致志地趴在电脑前埋头苦干。
她瞪大眼,连忙用身子把电脑屏幕遮住。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管家不让陆晨风上网,她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看到这些诛心的言论都觉得心酸,要是让陆晨风看到这些,还不得眼睛一翻直接晕过去。
“你别看!”夏桐喊道。
夏桐抬头,对上陆晨风平静的双眼,他的眼里仿佛藏着整个静谧深邃的星空,心中所有的浮躁和愤怒在这一瞬间都被抚平。房间里安静得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尘土飞扬过后耳鸣眩晕,所有的声音消失,只剩下灰尘浮在半空。
夏桐特别紧张,时时关注着陆晨风,怕他下一秒就猝倒,然而结果很意外,陆晨风并没有。陆晨风只是沉默地拉开她死死护住电脑的手,关上电脑,然后平静地对她说:“下楼吃饭。”
夏桐还想说什么。
陆晨风的脚步在门边停下,转头定定地看着她问:“我们不过刚刚认识,你就这么相信我,还为我生气,气什么?”
夏桐被他的发问难倒,她的眉头皱起,这人真是不识好歹,她为什么那么激动地要帮他讲话,当然是因为……夏桐自己也说不清,她就是觉得,陆晨风不应该被这样对待。
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一点戒备心都没有。陆晨风摇摇头:“晚上吃糖醋虾。”
“哦。”夏桐郁闷地回答。
“哦什么哦,还不快来。”陆晨风真是拿她没辙,他这是请了一个生活助理,还是请了个祖宗回家?
夏桐吸了吸鼻子,快步跟上去。
吃饭的时候,夏桐一直闷闷不乐,专心致志地低头扒饭。她两三口就吃完了,放下碗说:“我吃好了,陆先生,您慢用。”
哟,小脾气上来了。
陆晨风也放下碗筷,沉声道:“坐下。”
“我把碗送去厨房。”夏桐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陆晨风挑眉:“我发工资还是你发工资?”
“工资”两个字戳中夏桐的死穴,她是个有原则的人,她的原则就是老板是天老板是地,老板顶天立地,说的话必须要听!
她一屁股坐回座位上,端正聆听“圣训”。
“好像我说的话对你不是很管用。”陆晨风冷冷道。
夏桐连连摇头:“开玩笑,您是我的衣食父母,陆先生您说的话都不管用,那谁说的话管用?”
“你还想不想干了?”
“老板,陆先生,陆哥,我错了,都是我的问题,让您费心了。”夏桐在心里流下两行悔恨的热泪,赶忙积极认错,自我检讨。
“你今年念大二是吗?”
“是的。”
“十九岁?”
“马上二十岁了。”夏桐忙说道,努力挺胸,让自己看起来成熟又可靠。
陆晨风一边剥虾,一边跟夏桐说话,眼睛的余光都没往夏桐身上瞥一下。夏桐看着他,差点没把他看出个窟窿。
剥好虾,陆晨风优雅地擦手,起身要走。夏桐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哎,这就结束了?
陆晨风把面前那一碗剥好的虾推到夏桐的面前。虽然他没说话,但是夏桐看懂了他的意思。
“给我吃吗?”她惊讶地问。
“好好吃饭。”陆晨风的目光落在她头顶,“长个。”
这是在说她矮吗?夏桐几乎被气得吐血:“我这是还在发育。”
陆晨风:“吃完来书房。”
夏桐缩了一下脖子,猛然想起来,今天是第三天,是她试用期的最后一天。
“对了。”陆晨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你刚刚叫我的那个称呼不错,以后就用它。”
刚刚的什么称呼?
夏桐想了一下,好像是——陆哥。
夏桐长这么大,还没这么紧张过,而现在站在陆晨风面前,比她高考时还要紧张。
陆晨风端坐在上方,见夏桐进来,拿出一份文件摆在她的面前。
陆晨风旋开钢笔的笔帽,把笔递给她:“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