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停顿一秒:“我考虑考虑。”
“你答应的话,我请你吃饭。”
“我是那种一顿饭就能收买的人吗?”夏桐反问。
“你当然不是。但是我就想请你吃饭,我很少被人拒绝的,你还没答应过来帮我开课,现在连吃个饭这种小事都不答应,是不是太残忍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拒绝这种既长得好又会说话的男人?不会的,至少夏桐绝对不会。
“成交。”她问,“吃什么?”
最后,夏桐对着陆晨风下的两碗方便面目瞪口呆。
“抱歉,今天阿姨不在,管家进来送快件的时候跟我打了声招呼。”
“这就是你说的,请我吃饭?就吃泡面?”夏桐盯着眼前卖相惨淡的方便面。
“这不是一般的泡面。”
“嗯?”
“首先,它是我煮的。其次,里面放了从张姨的菜园里摘的菠菜、西红柿,你应该好好品尝。最后,你不觉得餐具很精致吗?”
餐具确实很精致,用的都是法国Astier de Villatte手工瓷器,黑色陶瓷,不均匀白釉,即使购买一件作品要等上好几个月甚至一年,也让人心甘情愿、趋之若鹜。
在这一点上,夏桐还是非常肯定陆晨风的生活品位的。虽然用来装泡面很浪费这套餐具,但是对于陆晨风的这种奢侈行为,她无话可说,因为如果是她煮面,恐怕情况会更糟。
两人用红酒搭配泡面,其实主要是夏桐喝红酒,而陆晨风在她的监督下喝牛奶。
当夏桐去酒窖拿红酒的时候,陆晨风的内心当然是一万个不爽。
在他的刻意忽视下,他都快忘了自家还有酒窖。这一年来他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已经提前步入退休状态。
然而现在居然有个人敢明目张胆地在他面前喝他从前收藏的红酒,而他呢,只能苦闷地仰头,将杯子里的牛奶一饮而尽。
陆晨风有点搞不懂,他找的这个助理是不是自己的克星?
“腿哥,干杯。”夏桐举杯。
陆晨风扭头,拒绝搭理夏桐。
不过言归正传,陆晨风说:“我要准备搬家了。”
“搬去哪里,房子找好了吗?”夏桐问。
“今天请我去讲课的人是我的大学师兄,他是有备而来,来的时候就给我找好房子了。”
“看来你已经决定好了。”夏桐下意识地搅动碗里的泡面,接着说,“陆先生,我没有立场阻止你,既然是你做出的决定,就去做吧。我觉得,你做得对。”
这是夏桐的真心话,人生苦短,生老病死,谁也说不准明天会怎样,可能半生顺遂,没个大灾大难的,却像陆晨风这样遭遇飞来横祸。谁能知道这种罕见的怪病怎么就找到他头上来了?只是日子还要继续,她总爱说不要沮丧,要向前看。
但是事到临头,反而是她害怕了。
真是没道理,在这栋房子里待久了,突然害怕踏出去的人,怎么变成了她?看来,陆晨风的心理素质还是要比她强大得多。
她突然想到从前读的柏拉图的“洞穴喻”——在洞穴里面待久的人,只有火把和自己的影子为伴,久而久之,就把影子和火把当成了唯一的真实。这时,如果有人让他踏出洞穴,他反而会对外面的世界心生恐惧。
现在夏桐的心态,就是这种恐惧吧。
但是外面的人又不是虎豹豺狼,能把陆晨风怎么样呢?
“你在担心我?”陆晨风放下碗筷,突然问。
“我……”夏桐舌头打结。
不等夏桐回答,陆晨风非常肯定地说:“你担心我。”
“为什么担心我?”陆晨风站起来走到夏桐的座位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追问。
“你不要误会,我和茶叶蛋相处久了,都会忍不住担心它,更何况是你这么个活生生的人。”夏桐缩着脖子,恨不得现在就找个地洞钻进去。
“说谎。”陆晨风斩钉截铁地说,他坚定的目光仿佛一道光,扫过夏桐内心最隐秘的角落。
“是啊,我就是很担心你,怎么样?”夏桐被他一激,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干脆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矛盾的人。明明很脆弱,但是比谁都坚强;明明每天都在煎熬,每天睡都睡不好,但是你知道吗,只要你的双手放在键盘上,你整个人都在发光;明明很渴望温暖,但是把所有人都拒之门外,看见你笑的样子有多难,你知道吗?”夏桐一股脑地说。
她的目光苦恼又深情:“明明是个很讨厌,除了长得好外一无是处的人,但是想要不被你吸引有多难,你知道吗?”
说完,夏桐完全不敢看陆晨风的眼睛。天哪,她怎么能都说出来,她一定是疯了。
“你喜欢我?”陆晨风困惑的眼神里,一点点升起欣喜,“原来你喜欢我。”他恍然大悟。
“我没这么说。”夏桐嘴硬。
“不,你喜欢我。”笑容在陆晨风的脸上漾开,只是他的笑容一贯是节制的。他自己也不清楚,此刻的喜悦有没有超出他身体能承受的负荷。漫长的成长过程中,他一向克制而理性,没有干过什么超出掌控的事。
即使是离开父亲的羽翼,去追求游戏竞技的胜利,在赛事密集的情况下,他也没有扔下过学业。他能够获得社会巨大的肯定,就是因为他的人生履历无可挑剔。
一路跳级保送本科,连续两年获得国家级奖项,最后大学生涯以登顶WCG(WorldCyber Games世界电子竞技大赛)画上句号。后来WCG不再举办,纵使别的赛事逐渐随着电竞行业发展而频繁举办,陆晨风当初以不足二十岁的年纪取得的成绩,已成绝唱。
毋庸置疑,他就是人们说的“别人家的孩子”。任何人的成功都不是偶然,若不是他有非凡的天赋和惊人的自制力,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成就。
以夏桐“孤陋寡闻”的程度,她直到今天才意识到,陆晨风是她同门的师兄,一个学校,货真价实的师出同门。
对于陆晨风而言,他看见夏桐的履历,没有把它扔进垃圾桶,也没有直接把她扫地出门,多多少少是看在同门的面子上吧。
但是,现在陆晨风感到失控,对感情的失控。
他曾考虑过,如果此时投入一段感情,对他,对对方,意味着什么。他的未来没有着落,如一掬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指缝流走。这副泥与水搅和成的破皮囊,让他计算不出来,他是不是还有资格爱人,是不是还有资格得到爱?
就在陆晨风脑子里的念头千回百转的时候,一个柔软湿润的小嘴唇已经印了上来。
夏桐背着双手,踮起脚,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陆晨风的嘴唇上。她闭上的双眼霍然睁开,目光清澈:“对,我喜欢你。”
“所以,你要不要喜欢我?”夏桐问。
陆晨风一只手握住她的肩膀,一只手悬空,距离她的脸颊似乎只有一厘米:“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少女的勇敢,是这一句不假思索的回答。
陆晨风目光深邃,手掌怜惜地落在她的发丝上,眼中的忧郁一闪而过。
“我很想回答你,既然你这么喜欢我,我就勉为其难地喜欢你一下。”
夏桐双眼明亮,仰头望着他。
谁知道,陆晨风轻轻推开她,郑重地说:“但是……”
夏桐拿小拳头捶他的胸口:“骗子,你别说了。”
“骗你什么?”陆晨风错愕。
“没有但是。”夏桐鼻尖泛红,“你可要记住你今天是怎么说的,到时候别爱我爱得要死要活,求我跟你在一起,那可就丢人了。”她看起来快哭了。
陆晨风眼角眉梢似冰雪消融,微微翘起的嘴角漾开苦涩。
夏桐倔强地看着他,小手死死拽着他的衣服。陆晨风看着她,好像是个拽着妈妈的裙摆不肯撒手的小姑娘。
陆晨风抬手,小心翼翼地把手指放在她的嘴唇上。
然后,他低头,闭上双眼,隔着手指亲吻夏桐。少女的清香扑面而来,他大煞风景地说:“豆芽,别哭。”
夏桐的睫毛扇动着,黑亮的眼珠如被雨水洗涤过的青山远黛:“你说什么?为什么是豆芽?”
“你哭起来像泡水泡多了的豆芽。”陆晨风说。
夏桐无语,人与人相处,有时候还是不要这么诚实比较好。她刚想抬手给陆晨风一记粉拳,他就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幸亏她手疾眼快托住了陆晨风的腰。
陆晨风怎么晕了,又产生了剧烈的情绪波动?难道是因为——
她惊道:“不是吧!陆晨风,你给我醒过来,我后悔了!我要重新考虑一下,你接吻都能晕,那别的事呢?怎么办?我这个人一点都不喜欢柏拉图式的感情!”
就这样,宛如水晶宫的别墅中央,公主稳稳托住了她的睡王子。
只是,她发现她的吻似乎不仅不能吻醒王子,还具有完全相反的功能,这可如何是好?
Chapter 07 夏桐的愿望清单
“腿哥,你醒了。”夏桐说。
想起夏桐的表白变成事故现场的惨痛回忆,陆晨风脸色铁青,秉着对夏桐负责的态度,他不想也不能这么快确定恋爱关系,至少要给彼此充分考虑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