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天就一直在床上躺着适应高原。我渴醒的时候,窗帘外面还有阳光,但一看表已经八点多了。我爬起来喝了杯水,就听阿朝有气无力地说,“你听。他们在楼下弹吉他唱歌呢。看来那小哥至少不是坏人。”
窗外果然有细细的音乐声飘来。
我不由失笑。她已经这样半死不活了,竟还惦记着这事。
后来我想,所有事情发生之前都有征兆,只是我当时选择不去看见。
第二天早上我们下了楼,就有一个文文静静的姑娘站在院子里跟我们打招呼。
她穿着长裙,剪着齐耳的短发,一笑,嘴角有一个酒窝。
“没吃早餐吧?要不要喝点粥?我刚刚熬好的。”
能有口热粥喝,我们当然求之不得,厚着脸皮就坐下了。
她倒了粥,装上咸菜,坐下跟我们一道吃早餐,聊闲天。
原来她和我们来自同一个城市。
不过和我们不一样,她不是游客,而是客栈的员工。虽然客栈只包吃包住,但基本也没有什么活儿,就做做早餐,帮客人收拾下房间。日子非常惬意。
天高地远,静无人声,只有风和云。
她说得我和阿朝几乎要流口水。
然后,小哥就从外面进来了。
他一进来就坐到短发姑娘的旁边,搂着她的肩膀,问我们今天打算去哪儿。
我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对面的姑娘,就是小哥的女朋友——小叶。
小哥热络得过分,小叶却冷淡下来。
出了客栈,阿朝就分析:小叶多半是变心了。
我也觉得阿朝说得很有道理。
有了我的赞同之后,阿朝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地决定找出谁是小叶的变心对象。
我没说话,但内心真觉得阿朝大约是高原反应过头,脑子亢奋了。
晚上回来,客栈几个房客和小叶、小哥正在院子里打牌。
小叶挺热情地叫我们一起。
我累得半死,没有力气,阿朝倒是兴致高昂地表示要加入。她两眼放光的样子让我肯定,她是想继续完成早上的推理。
半个小时后,我洗完澡下了楼,已经没人在打牌了。院子里的气氛已经僵得像是一秒钟之后就有颗炸弹要在桌子底下爆炸。
阿朝处在爆炸中心,提着小包,施施然站起来,说:“啧,真是不好意思,扫了你们打牌的雅兴。不过本姑娘就是看不惯有些人三心二意还装白莲花。”
然后,她就心旷神怡地拉我上楼,剩下一群黑脸的男人和小叶。
进了房间,阿朝一边卸妆一边跟我说,她如何发现坐在小叶对家的小平头房客总给小叶放水;又如何发现客栈老板说漏嘴的调侃;然后又如何言辞犀利地戳穿奸情。
我忧心忡忡站在洗手间门边,问她:“阿朝,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小哥了吧?不然干吗这样仗义执言?”
阿朝手一顿,反而调侃我:“你才发现啊,你这次迟钝了好多。”
喜欢上有主的人,就是跳入火坑。
我想把她从这坑里拉出来:“就给你倒了杯水,你就喜欢人家啦?你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阿朝洗干净脸,转头看着我。
“他叫高新。而且我还知道他是金牛座。”
第二天我们下楼当然就没有粥喝了。
我们出去一整天,看完布达拉宫夜景回来已经十一点了,除了客栈老板,一个人都没见到。第三天天不亮,我和阿朝就退了房,上了去纳木错的车。
此后我再没听到金牛座小哥的消息。
直到去年过年的时候,阿朝给我打电话。
“他们分手了。”
“谁们?”
“金牛座小哥和他女朋友。”
我还在床上,南方冷得我不敢把胳膊伸出去拿衣服,脑子也像冻住了。我闷着头,想了想,忽然醒过神了。
“你怎么知道的?”
“从他朋友圈看出来的。”
“你什么时候有他微信的?”
“打牌的时候。”
我……
在我洗澡的半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情?!
阿朝坐在我的床上,说:“他爸爸妈妈下礼拜回过来给他看房子,他想带我去见他们。然后我们再去见我爸妈。双方父母都同意,我们就结婚。”
“我觉得太着急了。你们交往才不到一年,你确定小叶已经不会成为问题了吗?”
当初在拉萨,小叶明显都变心了,两个人还能拖拉到去年年前才彻底分手,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何况在阿朝他们交往的大半年里,小叶就像潮湿土地上的毒蘑菇,一旦她的世界下了雨,一旦情绪低沉,她就会在小哥的世界里冒头。带着颜色艳丽的菌盖,慢慢地长出柔弱的身躯。
她不吵不闹,默默出现在小哥爱吃的饭店、小哥爱去的博物馆,然后说“好巧”。
她言语不明地在朋友圈回想过去多美好,发文诉说曾经的点滴故事,找和小哥共同的朋友聊天,一副受了伤害还故作坚强的样子。
以至于不明真相的旧朋友还来找小哥劝和。
阿朝被恶心得够呛,但好在小哥为人很专一,每次小叶冒头,他就会主动上交各种通讯工具仅供阿朝随意调戏拉黑。
但是,那毕竟是长在心里的一棵毒蘑菇。
“那叔叔阿姨过来,不见一面也不太好,就先见面,结不结婚再说呗。”阿朝叹气。
但是没想到,一次简单的见面,也不能无风无浪。
原本阿朝又乖巧又玲珑,小哥的爸妈十分满意,也没有谁脑子慢半拍还惦记着前未来媳妇。
但是好死不死,几个人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小叶居然杵在门口。
她笑着迎过来,提着一个盒子,完全视阿朝和小哥为无物。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听说叔叔肺不好,恰好你们要来,就托家里人带了点虫草。家里的野生东西比外面的多少好一些。”
小叶放下东西就走,完全不容人有拒绝的时间。
阿姨非常尴尬,用力捅叔叔的胳膊:“都叫你什么都发朋友圈。”
一盒虫草变成了烧手的炭,放在地上没人动。
阿朝就只好拎起来给小哥。
“既然是对叔叔身体好,我们就收着。回头我找小叶,按市价给钱就是了。”
叔叔爽朗地大笑:“哪里能叫你给钱?高新给就是了。”结果他又挨了阿姨一击。
阿朝大大方方地应对了这一突发事件,但是一回到家,她就开始踹墙。
小哥则十分苦情地给我打电话,说经过。
“我跟小叶真的不会有什么的,我从来都没有联系过她,我……”
“我知道。”我打断了他的话,“阿朝也完全信任你。阿朝只是生小叶的气。小叶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三心二意,但是等你跟阿朝在一起之后,她又总是来打扰你们的生活。阿朝这个人你知道,本来就是死正直,现在还遭遇这种事情,她当然生气了。明天你找她,让她打一顿消气就行了。”
小哥讷讷地应了,又问我,该不该继续在我们楼底下等着阿朝接他电话。
“不用。你回家吧。”
我挂了电话回头,阿朝已经不踹墙了。
她打开冰箱,翻出一包饺子,然后点火烧水。
“吃完这顿饺子,我就让小叶,彻底消失!”
阿朝恶狠狠地说。
阿朝是一个非常有计划性和行动力的女生,
当时小哥分手,她用了一晚上计划如何让小哥主动来追求她。然后第二天就开始付诸行动。
这一天晚上,她又打开电脑文档,制定让小叶消失的方案。
我披着被子在她旁边,出谋划策。
让男友的前女友消失有很多种方法。
温和派可以正面谈判,理智劝说;消极派可以拉黑全部联系方式,搬家换工作;冷淡派可以从此选择性失明,完全无视;绝望派可以干脆换个男朋友;土豪派可以疯狂砸钱,一次性买断让对方离开;圣母派可以帮前女友找一个让她称心如意的新男友;腹黑派可以雇人调查,找出软肋,上门威胁;凶残派可以直接持刀杀人,毁尸灭迹……
阿朝林林总总想了上百条,越想越冷静。
“你知不知道凭什么慕容复可以和乔峰齐名?”阿朝问我。
“凭什么?因为他人气高?宣传力度大?”我困得眼睛疼,只好半眯着,阿朝的脸在我前模模糊糊地晃。
“不对。是因为每个人都怕姑苏慕容家的绝招。”
“……我听不懂。”
阿朝很嫌弃地把我推倒在被子里:“听不懂就睡觉。”
其实阿朝的计划很简单——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第二天,阿朝就拿着小哥的手机,伪冒小哥给一个朋友发微信,问他要小叶的手机号码和公司地址。
那哥们真是脑抽,不问缘由,立马回复:我找给你。
还加了个色眯眯的表情说:我就知道你最后要去找小叶。
阿朝发了个呵呵。一收到地址就把这哥们拉黑了。
到周一,阿朝特意请了假,化了美美的妆去小叶公司。
到了前台,阿朝先客客气气地确认了小叶是这里的员工,然后在前台姑娘准备给她叫小叶出来的时候,拦住了前台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