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和你大伯不是要去A市投奔亲戚的吗?你大伯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
“来这里自然是有事,不过事情办完了,我也该回去和我大伯会合了,那么,后会有期。”她朝他点了点头,这才折身朝售票口跑去。
高城站在原地,随即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点了,靠在铁栅栏上抽了。
一根烟刚刚抽完,正准备点第二根,突听人喊,“高城,高城!”
声音很脆,高城循声看去,就见容晓蓉正在朝他招手。
那一刻,高城心是雀跃的。
“什么事?”
容晓蓉说:“我去彭县最后一班的汽车没票了,你能给想个办法吗?”
高城想了想说:“你在这等着,我试试。”
容晓蓉就站在原地没动,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剥了,一股塑料味儿。
如容晓蓉所料,高城过来的时候果然给她弄了张票,容晓蓉接过,正要掏钱。高城按住她的手,随即恍然意识到不妥,又松开,说:“你刚才不也请我吃面了么。”
容晓蓉看了看汽车票说:“那好吧,如果还有机会再见,我请你吃饭。”
还有机会吗?高城不置可否,但转念一想,他们这是要去A市投奔亲戚的,或许真有机会再见一面也说不定。他这么一想,竟有些儿期待,但旋即想到她只有十八岁,还在念初二,心里的欢悦就被浇灭了一半,甚至还摆起了长者的姿态,说:“那就这么着吧,你快走吧,汽车快开了。”
容晓蓉也不道别,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站住,似乎才想起来,问,“你不走吗?”
“我……”
“对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高城怔住了,他也不知之前自己着了魔似得,为何跟着她跑,明明他都有很多次机会拦住她问个清楚,却鬼使神差的跟她跑来了汽车站。“我……”他想了想说:“我坐的那班汽车还要一个多小时才开,你先走吧。”
“噢,”她点点头,又看向他,“高城!”
“哎,”高城应的很快,转而又一本正经的教育道:“我比你大了八岁,按理你该叫我一声大哥。”
“给!”容晓蓉不理他那茬,朝他伸出虚握的拳头。
高城接过,展开一看是一小把糖,大概七八个。他站在原地好一会,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里,莫名竟有些儿失落的感觉,他觉得自己或许可以追上去,送她上车的,但是他没有。
正文 第17章、糖
高城回到部队招待所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同宿舍的战友龚建安问他,“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低头瞧见他皮鞋裤筒都是泥,禁不住乐了,“你别告诉我,你这是五十公里急行军越野才回来。”
高城笑了笑,“差不多。”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没有公交车了,只能走了回来,天阴路不好,踩了一裤腿的烂泥,他又忍不住有些担心,按照时间算的话,那姑娘到彭县也要两个小时的车程,到了那天都黑了,也不知她住的地方离汽车站远不远。
“哎,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龚建安捶了他一下。
“没事,”他摇摇头,将公文包随手往桌上一丢,就去外头清理裤子皮鞋上的脏。
龚建安捧着茶缸回头继续看材料,不经意间看到自高城的公文包里掉出一颗糖,他笑了笑,剥了一颗塞进嘴里。
不一会又有其他一同来此处学习的战友串门,见到龚建安桌上搁着糖纸,忍不住打趣道:“哟!谁家有喜啊!还有喜糖吃啊!”
龚建安乐呵呵的说:“老三有喜了!”
众人哄堂大笑,不需人招呼,自己上手就去翻他的公文包。也就七八个糖顷刻间被一帮大老爷们掠夺干净。
高城动作很快,不一会就洗干净了裤子,皮鞋放在屋檐下晾干,赤着脚穿了拖鞋进来。满屋子的大老爷们,他也不在意。
六营长乐了,说:“老三,你说你也怪了,怎么出门就不喜欢穿军装呢?”
高城手上忙个不停,说:“我要是穿军装那些地痞流氓就不敢在我面前作恶了,我就是要隐藏在人民群众内部,伺机而动,嘿嘿。”
“哼!别哪天一不留神被人当流氓抓了就好了!”有人揶揄道。
高城不觉愣了下。
这时六营长又喊,“老三!听说你有喜啦?”
高城怒骂,“你才有喜了!”眼神扫向六营长站立的方向这才看到地上都是五彩斑斓的塑料糖纸,脸色瞬间就变了,“这糖纸哪来的”言毕不等人回话,放了手里的东西就去翻公文包。
众人已经笑翻了,“这不就是你的喜糖嘛!哈哈哈……”
高城将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一颗糖都没了,表情就不好看了,弯腰就去拾糖纸。
熟悉高城的人都知道他素来讲究爱干净,龚建安忙拿了扫帚过来,说:“别,别,别,我就准备等人走了后,再打扫卫生呢。”
高城一胳膊打开扫帚,已然将七张糖纸都攥在了手里。
有人不嫌事大,从他身后勒住他的脖子,说:“你小子搞什么名堂呢!”
高城气的没法子,怒道:“七颗糖,我都还没尝过是什么味呢!”
龚建安砸吧了俩下嘴,说:“甜的!”
有人装腔作势的拍了拍高城的肩说:“老弟儿,哥不知道你越活越回去了,赶明儿哥给你买个十斤八斤的啊。”
众人又是一番笑闹,熄灯的哨声吹响后,众人各自散去了。
高城将那些糖纸一张张清洗干净,又擦干,随即夹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过了会,又打开手电,衔在嘴里,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依着记忆中的样子,画了张草图。
女孩儿有一双大大的活灵活现的眼,厚厚的围巾围着,显得那双眼又大又亮,摄人心魄。
“哎呦,妈呀!你在画妖怪啊!”龚建安的声音突然自头顶传来,吓的高城手一哆嗦。
其实龚建安并未看清,只扫了一眼,没鼻子没脸,就看到一双眼。
高城心里有鬼,一声也不吭,将手掌大的笔记本放在胸口的上衣口袋塞好。
龚建安重新躺下,半晌,关切的问,“老三,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
“我?我能遇到什么事,睡觉。”
龚建安嘀嘀咕咕道:“反正我觉着你不对劲,哎,你要是遇到什么想不开的事可别憋在心里啊,说出来,叫兄弟们帮你筹谋筹谋,晓得不?”
“嗯嗯,”高城含糊不清的应着,不一会没了声响,只听到有节奏的呼吸声。
龚建安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也睡了。
高城却在这时睁了眼,他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要一闭眼,脑子里都是那个女孩子的一颦一笑,他觉得自己有些儿奇怪,想不通。
却说另一头,容晓蓉回到自己租住的那户人家时,天已经黑透了,容老头急的团团转,那一家子也打了手电在外头找。见到容晓蓉平平安安的回来,俱都松了一口气。
容老头眨巴了俩下眼竟是要哭的架势,容晓蓉见状赶紧打住,“大伯,稳住!稳住!”
容老头好歹忍住了泪,他能不担心吗,大妞儿刚失恋,又在村里被李家婆娘那般羞辱,这要是有点气性的早投河了!何况,大妞儿确确实实投过!他越想越气自己,怎么就放心让大妞儿一个人出去呢!这要是拿了钱离家出走也就罢了,总归迟早能找到,要是想不开了……他可怎么对得起他早死的弟弟弟媳噢!
容晓蓉将口袋里还剩的糖果都递给了小孩儿,说:“给你,就是不大好吃。”
小孩子看了眼母亲的眼色这才高高兴兴的接了过去。
她之前买了一大把,尝了一颗,觉得真不好吃,忽的又想起小孩子吃多糖对牙齿不好,但是扔了吧,似乎又太糟践东西了,吃了吧?谁吃?反正她不吃。索性就分了一小半给高城了。
晚上睡觉,容老头要容晓蓉交出钱,他真是怕了她了,一次没搞丢,要是二次三次可就不一定了。
容晓蓉无奈,只得掏了出来,都还给了他。
容老头数了数,也没问她钱花哪去了,苦口婆心的说:“大妞啊,不是大伯的钱不给你装,说到底,这些钱将来都是你的,你往后花钱的地方还多,大伯也要给你准备嫁妆是不?钱花起来容易,可是挣起来难啊……”说了半天,他才发觉容晓蓉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他摇了摇头,有些欣慰又有些难过,起身给她掖了被角,也睡去了。
一觉睡到九点多,容晓蓉精神大振。
下午吃了饭后,二人结了房钱,就先去火车站等着了。
本来那户人家是说什么都不要房钱的,后来容晓蓉将房钱塞到自己睡的那个房枕头底下,才高高兴兴的和大伯走了。
正文 第18章、军区大院
到达A市的时候,容老头就有些发晕了,嘴里不停念叨,“大城市就是大城市啊!这火车站都不一样,太大了!哎哟我的妈呀,哎哟我的爹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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