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夏念兮又把车窗往下降了一点点。
不小心跟容修对视了一眼,发现他眼里满是警告和不赞同,她也赶紧别开脸只能假装自己看不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各位大哥,你们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今天宜迁居,宜动土,宜婚嫁,就是不太适合杀人。不如明天再来?!”
“操!你哄三岁小孩呢?!”老大怒了,“一会儿把你连人带车掀悬崖下面去!看你嘚瑟!”
操字一出口,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脖颈后面森寒了一下。
下意识地扭脖子,对上了容修那双肃杀的眼。
以前追杀过他那么多次,这位容家大少爷总是表现得沉稳不惊,这一个眼神让老大的心里都结了冰。
夏念兮还在絮絮叨叨,“来,我们约个时间地点人物,你喜欢高雅一点的场所,还是喜欢劲爆一点的?约好之后,再来杀我们。”
她说的是杀我们,不是杀他。
这是要……打算以后都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意思吗?
容修心弦一动,抬眸再去看她——
刚才在车里摸她手心全是冷汗,吓成那副样子,胆子有时候比芝麻还小,就那么点勇气,也敢这样说这样的大话……
寒风一吹,他的心里却又暖又涨,在这么惨淡的情况下,被那些人团团围住,居然也不觉得孤独。
“我约你大爷!”
夏念兮越说越平静:“我大爷是我的粉丝们,他们是我的衣食父母,担得起我一声大爷,你确定要约他们?”
“……”
“给你们十秒钟的时间,让容修上车,不然这段视频就立刻见光,我们死了,你们也会被社会舆论纠缠到底!到时候沈容两家的长辈,看谁能放过你们?!”
她冷静起来连自己都害怕,平时小事迷糊,大事她可没迷糊过。
情势急转直下,现在十几个大老爷们,敌不过夏念兮手里的一个小小手机。
主动权都在她的手里。
“……我操!”老大又骂了一声,摸出手机直接对准车窗。
“防弹的。”容修居然还提醒了一句,“她娇蛮起来,连我都没辙。”
所以,你们这些人,又算老几?
老大:“……”
“大哥,要不,咱们改天?真看看黄历再出门……”不知道是哪个小弟冒了一句。
老大心有不甘,“你以为放他们走了,这视频就不会被发出去了?!”
“一手交手机,一手交人。他平安上车了,我就把手机扔出窗外。”
“……”老大沉默了,掂量着这女人的话里的可信度。
“可惜了,我刚买没多久,爱疯7呢。”
虽然只是个山寨的。
“……”老大思前想后,再看看自己的一干小弟——
都是出来刀口舔血挣营生的,走在刑法边缘,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若论搭命,谁也不会含糊。
但都有家里人在这世上,谁也不想让自己家里那些老的小的女的担心……
他咬牙,“知道一会儿回去了怎么说吗?”
杀手们这回训练有素了:“知道!”
失败的次数那么多,借口也找习惯了,大不了再被菲姐毒打一顿,丢黑屋。
再出来的时候,还能继续追杀容修。
“那好,你走。”老大抬起枪口,黑洞洞地对着容修,“我数到10,你上车,她丢手机出来,两不耽误。如果数到了你还没上车,那我可就开枪了!”
容修没看他们,直接转身,往车头那边走。
身后是漆黑的枪和穷凶极恶的走狗,他的心里却只惦记着他的丫头。
让他刮目相看的丫头,又把他的心揉得软乎乎的丫头……
她在车里,等着他。
“五——”
“四——”
“三——”
“二——”
“一!!!!”
容修拉开车门,一只脚已经跨了上来,夏念兮胡乱一丢,把自己的手机丢了出去,“开车,走!”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追过来,那老大不甘心,举起手枪——
“砰——”
酝酿了一个晚上的子弹仿佛终于闻到了鲜血的味道,兴奋地从枪膛里发射出来,直奔容修后背——
子弹刺破皮肉的声音传来,他却感觉不到痛。
电光火石之间,谁也没看清夏念兮是怎么从车里跳下来的。
他转身,她跌在了他的胸膛里。
胸口,有血花绽开——
容修忘记要伸手去托住她,和她一起跌在了地上。
血像小喷泉一样从她的胸前冒出来,空气变得更加冰凉。
“容修……”
他周身发冷,愤怒有之绝望亦有之,眼眶瞬间红透,“谁他妈准你下来的?!你……你他妈的……你他妈的——”
平时雄韬伟略侃侃而谈,可是现在,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如鲠,在喉。
那些人还想上前,来路忽然有轰鸣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十几辆路虎全部到达,穿着防弹服的保镖们齐刷刷地下来,把容修和夏念兮团团包围保护住,手里的狙击枪都对准了那些杀手——
气氛再度紧张起来,如同被闷在了一个煤气罐里,一点火花,就能崩天裂地。
易城第一个赶过去,看到夏念兮脸色苍白如纸地倒在容修怀里,他全身一凛,立刻解下自己的围巾递给容修,“总裁……”
容修接过来,有一秒的茫然,然后才想起来要压着她的伤口。
伸手,狠狠地就压了下去,顾不得她的呻吟,把她整个人抱起来,坐上了汽车后座。
易城亲自开车,那些保镖们留了下来。
容修开口,字字肃杀,“全部捉活的。”
易城打了个颤,“好。”
这种对峙之后,被活捉只会比被杀死痛苦千万倍……
他一脚踩下油门,越野车飙了出去,远离了战场。
可车内,也好不到哪里去。
血腥味瞬间弥漫,有血从夏念兮的嘴角喷了出来,身体本能反应地往上弹了一下,又落下去。
头,枕在他的膝盖上。
视线渐渐地模糊,她嘴里喃喃,像是在说话。
容修听不清楚,闭上已经满是血丝的眼睛低下头去,“你说什么?”
夏念兮扯了扯唇瓣,似乎在笑,一口小白牙都被染成了红色,“糖、糖真的很甜的,我没骗你……不信,你,你尝尝——”
容修心弦一震,毫不迟疑地捏着她的脸,狠狠地就吻了下去——
一口的血,全是她的。
他一点也不嫌弃,卷着舌尖把那颗麦芽糖从她嘴里掏了出来,“是很甜。”
夏念兮想对他笑笑,说自己自己即便死了,也不会后悔。
因为他做了那么多,她只不过是当了一颗子弹而已……
可是如果他还觉得没还完,她也已经无能为力……
黑眩袭来,她彻底晕了过去,手往下狠狠地一垂。
胸口的血还在汩汩地冒着,怎么止都止不住……易城那条围巾已经被染透了……
整个车厢里都安静到可怕,听不到三个人的心跳。
“开到最快!!!”
容修哑着嗓子吼完这一句,男人的眼泪就再也撑不住,猛地掉落下来。
…………..
医院。
手术中三个字猩红,容修的眼睛更红。
护士捧着血浆进进出出,忙得没办法透露一个字。
他只能如同困兽般在走廊里来来回回,得不到她的半点消息。
直到片刻之后,有人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容先生,白医生请您进去,有紧急情况——”
容修的心不停地坠,比小时候被林芳菲推下楼梯的时候还要害怕。
这深渊没有尽头,他的心,也见不到一丝光明。
直到穿好无菌服,进了手术室,看到心跳监测仪上还是有波浪线在起伏,那颗心才暂时被悬在了半空,停止下坠。
白夜萧一额头的汗珠,避开了护士要为自己擦汗的手,隔着口罩对容修道,“她中弹的位置很凶险,又没办法全麻,人有一点清醒,绷得厉害,我没办法取子弹。她不肯放松,你来帮忙。”
容修迅速地走到了夏念兮旁边。
手术台不高不低,他不能站着,蹲着也不行。
膝盖就这么屈了下去,半蹲在她旁边,手指拨开她沾满了冷汗的额头上,拨开她的碎发。
他看起来那么沉稳不惊,之后他自己知道,连目光都在颤。
夏念兮全身都疼,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口炸开,带着电钻搅着她的血管和神经。
疼到了极点,已经分不清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他了,想伸手摸他,手背上又全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
摸不到……
疼痛发作,她把自己的唇瓣都咬破了,没吭声。
眼睛撑得大大的,却没有什么焦距,眼里一片白雾茫茫……
容修低头,拇指擦着她脸上的血迹,温柔地看着她,“想哭就哭出来——”
“……不能哭……胸膛……不许哭……我……”
她的声音支离破碎,他却听懂了。
倾身,把自己的胸膛贴在她的脸颊边。
熟悉的气息环绕而来,夏念兮哆嗦了一下,颤颤地张开嘴,小声哭出来,“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