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五爷却摇头道:“她小时候没少遭罪,想法做事难免会有些偏激。我也还在慢慢教她呢。”
海德惠听了这话,又是一肚子气。他一拍桌子就骂道:“当日里在京城横着走的容五爷,如今倒也开始修身养性了不成?您是打算念佛修仙,等来世投个好人家了。可我海德惠一个干粗活的糙人,可没您这么好的心胸和气度。我就问您一句话,您之前养的那两只小畜生,现如今又是哪般光景?害了养育十多年的父母之后,他们两个又得了好没有?”
容五爷深深地吸了口气,这才垂着眼睛说道:“老大成了惯偷,现如今还在蹲大牢呢。他媳妇也跟他离了婚,带着孩子改嫁了。
至于老二嫁给了一个乡下人,因为生不出孩子来,经常被丈夫打骂。先时她还经常进城里,从五奶奶这边搜刮些油水带回家。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被她丈夫打断了一条腿,腿坏了就没好,想出来也出不来了,只能在炕上躺着呢。”
容五爷说这话时,一点表情也没有。
海德惠听了这话,却忍不住捂脸笑了起来。
“好好好,老大陷害您,送您去乡下改造,最后他自己也要蹲大牢,品尝一下众叛亲离的滋味;老二嘴甜心狠,害五奶奶瘫痪了好几年;现在她也在床上躺着,还要遭到丈夫的打骂。
这还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容五爷,您可别修身养性了,我老海可不相信这里没有您的手笔。怎么着,您当时做了让自己痛快的事,轮到我家这事,反而倒来劝我放开手?这又是什么道理?”
海德惠说完这话,满脸都是愤恨和不满。
苏秀秀见不得这老头这么跟她父亲说话,一时生气,就忍不住站了起来。
海德惠看了小丫头一眼,又嘲笑道:“您这真是养了个好闺女,这还没怎么样呢?她反倒为了您又要跟我急呢。”
苏秀秀一肚子气,却仍是皮笑肉不笑地接口道:
“海大爷,您误会了,我是看茶水喝得差不多了,再去烧壶热水过来。”
海德惠却说:“那有什么可着急的?丫头呀,我且问你,把你卖给人贩子的大伯母,她现在又是如何下场?”
苏秀秀忍不住看向容五爷,容五爷冲着她微微点了下头。
苏秀秀这才开口说道:“拐卖人口是犯法的,她既然犯了罪,理当要去蹲监狱了。这事与我无关。”
海德惠却近乎疯狂地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合着害了你们的人,都被你们爷俩给收拾了。现在,你们父女俩却一唱一和地来劝我?
可怜我儿子和我老婆,他们犯了什么错?我儿子错在投身在我海家,我老婆是瞎了眼,才跟了我。
我儿子那时候才几岁,他哭着喊疼,喊了一整夜。我到处去借钱,却没人肯帮我一把。我老婆也上吊自杀了。
那个畜生恩将仇报,抢我金条,害我儿性命。此仇不报,我妄为人父人夫!”
容五爷原本并不知道,海德惠竟然这么惨。一时,也有些后悔刚才劝他那些话了。
这时,就听海德惠问苏秀秀。
“丫头,你昨天点醒了我,那我今天倒要问问你。你说,我到底该不该替我妻儿讨回公道?”
苏秀秀再也顾不得其他,点头说道:“应该!”
海德惠听了这话,老泪纵横,又开口问她:“那倘若要是你呢,这仇,你打算怎么报?”
一时间,苏秀秀突然又想起了前后两世的冤仇,想起了心底那股挥之不去的怨恨。很快她就痴了,竟然说出了当日里陶二国对她说的那两句话。
“定要搅他个天翻地翻,闹他个鸡犬不宁。”
海德惠上前拍了拍苏秀秀的手,哭着说道:“我就知道,丫头,你能明白我的心事。”
容五爷一看,这两人还连成一气了。
他早就知道,他家闺女什么都好,就是碰到不公之事,难免有些意气用事。
没办法,这事还得由他来扫尾了。不然任由这两人胡闹下去,事情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呢?
容五爷想到这里,就对海德惠说道:
“老海,你先坐下来静静心,我倒有事想问你?”
一边说着,他起身下床把海德惠扶回原位。又倒了一杯茶,给他喝。
海德惠抹去眼泪,喝了茶,他这才稍微平复下来。
容五爷却突然问道:“你家房契还在么?”
海德惠一听这事,眼泪又流下来了。
他开口说道:“房契是我老婆好不容易藏起来的,我说世道变了,要房契又有什么用?她却说这好歹是个证据。后来她和我儿子都去了,我把那房契收起来,多少也当个念想。”
容五爷又挑眉问道:“害你一家的人,现在是不是住在你老家的大宅里了?”
海德惠沉吟片刻,这才说道:“可能会住吧?我祖宗亲自建的宅子,风水极好,也养人。那人知道我家底细,应该会想方设法住进那宅子里才是。五爷,你问这事干嘛?”
容五爷却眯着眼睛,沉声说道:“前几年,国家就有政策了,要把动乱时期胡乱收缴的房子还给个人。咱们不提报仇的事,总要先把自家宅子要回来才是吧?没得别人抢占你家房子的道理。”
他一开口,苏秀秀也就听出来了。她爸这是要帮着海大爷支招报仇呢。
只可惜,海德惠为人左性,又没有这父女俩这般灵巧的心思,他头脑也不怎么开窍。听了容五爷的话,他反而哭丧着脸说道:
“我现在孤家寡人,要那大宅子又有何用?回到宅子里,我反而愧对祖宗。是我信错了,断了我家的根。”
容五爷深深地吸了口气,所以说他不喜欢同这些不开窍的人说太多。明明,刚才这人还问他,两个小畜生这么惨,是不是有他的手笔在?容五爷自然也是拐弯抹角地,帮他们进了点心意了。
这可倒好,他倒是也想帮老海尽点心意,可这老糊涂虫却不明白他的意思。
一时间,容五爷心里就觉得挺无趣。
好在苏秀秀这时看不下去了,点了海大爷几句。
“您的宅子给仇人住着合适么?您说没有亲人了,许哥和彭姐还打算接你回家,伺候您养老呢。你就没想着把房子要回来,给他们住一住,也养养他们的气运?”
“这……”一时间,海德惠也觉得苏秀秀说的话有几分道理。只可惜,他现在一心想报仇,也没力气运作这事了。
苏秀秀都拿着这老头的迟钝没办法了,可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一头撞在死胡同里,就又说了几句。
“您仇人住在您家祖宅里,谁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别的房子住?倘若你讨要住宅这件事办成了,您亲自把他一家老老少少赶出去,岂不痛快?这也算报仇的一种方式吧?”
海德惠听了,却红着眼说道:“这哪里够呀?他欠我海家两条人命,害得我断子绝孙。这事绝不能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了了?”
容五爷却说:“这事总要徐徐图之。你要放心,我帮你出谋划策,咱们一步一步地来,总能让他把欠你的都还给你。”
海德惠却苦笑道:“那我倒想问您,把房子要回来,得要多久?”
“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容五爷说。
海德惠却说:“我这些年,早就把身体熬坏了。只怕我也看不见那一天了。到时候,我死了,又如何去见我的妻儿。”
“老海,你这人实在没道理。你前几年醉生梦死的,也没个谋划,现在突然说要报仇,就恨不得立马让那家人都死绝了。这怎么可能?凡事都要慢慢谋划,设下陷阱,再能达到你要的结果。
不然报仇不成,你反倒打草惊蛇,还要惹一身臊。你那死对头又开始防着你,下次你再想出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容五爷只得苦口婆心地继续劝他。
可惜,海德惠却说:“五爷,我也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只是到头来,这事就由我自己了结了吧?我今天来也只不过是想会会老友罢了。知道您过得这么好,这么舒心,我心里也跟着自在。”
正说着,五奶奶端着一盘子包子进来了,本想招待海德惠一起留下吃饭。
只可惜,海德惠看见五奶奶能走了,而且走得这样稳,就心中一惊。
再一看老容家,丈夫能干,妻子贤惠,孩子聪明,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此情此情,想到自己的妻儿,只会让他心生悔恨。海德惠狼狈地站起身来,急匆匆地跟容五爷告辞。
容五爷想留他都留不住,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这时,苏秀秀连忙披上外套,背好书包,看了母亲一眼,又把围巾从衣服架子上扯了下来,拿在手里。这才急忙地对容五爷说道:“爸,我看海大爷这是要出事,我实在不放心,先去看看他。”
容五爷叹道:“行,你去可以,却别做什么危险的事。实在不行,你就去叫人。”
“您放心,我不会让您和我妈再为我担心了。”苏秀秀说着就往门外跑,去追海大爷了。
五奶奶忍不住说道:“这孩子,倒是拿两个包子再走呀?中午饭都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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