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霸王和学习机 (苏鎏)

　　许家弄又恢复到了以前的平静，只是这安静让人有些不习惯。
　　一整个暑假路瑶都没闲着。她给自己找了份家教的活儿。
　　顶着省高考状元的名头，想找她辅导的人多如牛毛。她就在家里开了个小型的补习班，专教马上初三的小孩子。
　　林璇有一回上她家来玩，看到不大的客厅里乖乖地坐了好几个孩子，一个个认真听讲奋笔疾书的样子，不由感叹。
　　“你这是孩子王的节奏啊。”
　　路瑶对付人很有一手，尤其是比她小的。这么多孩子共处一室，没人吵闹更没人打架，全都一心向着学习。
　　尤其是其中一个小男生，留个寸头笑起来一脸灿烂的样子。他刚到路瑶这里的时候听说在学校里是个刺头，路瑶给他摸底考了考，那水平差别人一大截。
　　可刚过一个礼拜，再给他做试卷，每一科都提高了至少二十分。
　　他虽然成绩一般嘴却很甜，自打第二次摸底考成绩出来后，就整天追在路瑶屁股后头拍马屁。“老师”长“老师”短地叫她，还说要请她吃饭。
　　林璇看了大呼吃不消：“瑶瑶，你怎么老是招惹这种学弟样的男生呢。”
　　路瑶心说我也不想当老妈子啊。
　　林璇心有余悸：“不会是又一个薛晗吧。”
　　因为她这句话，路瑶三天没睡好。
　　这之后她就刻意和这个孩子保持了距离，不再因为他基础差而对他特别关照。上课时穿的衣服也从随便挑一件连衣裙，变成了带领子的短袖衬衣和长裤。
　　可以说是从头武装到脚。
　　提心吊胆了几天，直到某天路瑶让他们自习的时候，发现这个小男生正跟人发微信聊天。
　　说的都是些你侬我侬的情话，打字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掩饰不住。
　　路瑶站他身后瞧了好几分钟，然后才咳嗽两声以示提醒。
　　小男生被抓包很是不好意思，赶紧把手机一收，装模作样做起了题。
　　路瑶长长地松一口气，扭头跟林璇说了这事儿。
　　“人家有喜欢的女生，天天微信聊天打得火热，哪里会看上我这样的老阿姨。”
　　“你老吗？明明就是一枝花。不过那小孩子不喜欢你也好，喜欢了可是麻烦。”
　　初三啊，比薛晗还小三岁，真要动了那样的心思可不得了。
　　路瑶由着林璇去说，默默地喝她的冰咖啡。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薛晗，她撞见一个已是走了大运。再不会有第二个。
　　想到这里，路瑶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难受得紧。
　　林璇却是心情不错，一个暑假时不时就来骚扰路瑶。
　　“我爸妈最近关系缓和不少，听我爸的意思，我妈好像要跟薛晗他爹断了。”
　　这算是个大新闻。
　　路瑶突然发现，如果薛晗不来缠她的话，她想知道他的消息只能从林璇嘴里来。
　　他和她真的没什么交集。
　　路瑶挤出一点笑看林璇：“恭喜你，希望你爸妈以后都好好的。”
　　“好什么。我妈甩了薛晗他爸不是因为想跟我爸重归于好，是觉得没什么好处能捞了，用完就扔。我到现在才发现我妈居然是这样的人，我以前怎么这么眼瞎呢。”
　　“别这么说，那毕竟是你妈。”
　　“因为她是我妈我才只跟你说说，换了别人，我早就满世界宣传去了。瑶瑶你说，我妈为什么这样。”
　　学霸路瑶也整不明白这回事儿。
　　这世上每个人对感情本就不同，她轻易无法评价林璇的母亲。
　　“这还真是个难题。感情的事情我是真不懂。我不懂我妈，也不懂你。你说你跟薛晗不是都谈上了，怎么突然又分了？你也听说他家出事的事了？”
　　“他家出什么事了？”
　　“具体不清楚，我偷听我爸妈谈话，我妈的意思好像是，薛晗的父母闹离婚，要分割整个公司。不知道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公司现在资金链断裂，好像挺严重的。”
　　路瑶一口冰咖啡梗在喉咙口，呛得她不停咳嗽。
　　林璇见状就说她：“你看你，明明对人家这么上心，那还分什么手。”
　　“别说这个，薛晗家公司现在是不是挺麻烦？”
　　“当然麻烦。那么大个企业，资金链一断简直就是灭顶之灾。一环扣一环，搞不好要破产清盘。路瑶你及时抽身可能也是对的，薛晗他要本来就没钱倒没什么。大富之后要是成了穷光蛋，以后的日子肯定难过。你留在他身边，只能当出气筒。”
　　路瑶没想那么多，她只是担心薛晗心里会难过。
　　他是不是也和林璇一样的想法？
　　一整个暑假只要想到这个事情，路瑶心里就总是像被挖了个洞似的，不住地有风往里吹。
　　八月底的某个周末的晚上，路瑶把那些孩子送走之后正准备回屋，隐隐总觉得有人在背后看自己。
　　可她一回头，却什么人也没看见。
　　过了一会儿她出来帮姚菲扔垃圾，走出弄堂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往回走的时候却察觉身后有人在跟踪她。
　　路瑶吓一跳，快走几步走进大门。关门的时候不死心又探头往外头瞧了瞧，依旧没看见可疑的人。
　　隔壁出来买零食的一个小年轻冲她打招呼，还热情地管她叫姐姐。
　　那孩子也上初中，长得不如薛晗高，也不如他帅气。可那股子年轻人的朝气却很相似。
　　路瑶看着他一时有些失神，想要开门出去叫住他，脚才跨出一步就觉得不对，赶紧又退了回来。
　　她这是怎么了，整个魔怔了吗？
　　无精打采回到家里，姚菲招呼她过去吃蛋糕：“徐凌送来的，冰激凌蛋糕，不吃会坏掉，赶紧帮妈妈消灭点。”
　　“他送给你的，你多吃点吧。我不吃。”
　　“你这孩子，徐凌送来的东西你为什么不吃。”
　　“我怕胖，吃一块长两斤肉。”
　　路瑶说完踩着楼梯上去了。二楼很黑，她进屋之后没急着开灯，就站在窗户前发呆。薛奶奶家的窗户跟个黑洞似的，像是要把人整个吸进去。
　　看了一会儿她有点头晕，正准备去开台灯的时候，对面暗了几个月的玻璃里，突然透出光来。
　　灯光很暗，路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她眨了两下眼，再睁眼的时候窗户前已经立了一个人。
　　多日不见，薛晗看上去变化不大。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那一双眼睛。
　　以前这双眼睛里透着狡黠，却也有天真和率性。但今天路瑶在这双眼睛里，却只看到了一片深海。
　　她读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薛晗开了窗，冲路瑶挥了下手，然后道：“你下来，我们谈谈。”
　　语气严厉，像是在下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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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弄堂里的路灯时好时坏。
　　今天不凑巧，坏了一大半。
　　路瑶和薛晗站在一片路灯照不到的地方，相隔大约两三米的距离。
　　几个月没见，路瑶很想看看薛晗的样子。可他似乎故意隐藏在黑暗里，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感。
　　她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看清他的身体轮廓。
　　两个人在弄堂里站了很久，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有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打破了那种尴尬的气氛，路瑶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找我有事吗？”
　　话一出口路瑶就开始后悔。她本想说得更委婉更柔和些，没想到却把话说得这么具有攻击性。
　　她以前也常这么说，通常还带了点嫌弃的味道。薛晗那时候二皮脸转世，对她的不耐烦根本不以为然。
　　通常他都会化身成牛皮糖，粘在她身上怎么也甩不掉。
　　但今天他一反常态，只沉声道：“是有点事儿。”
　　他的声音很闷，像是胸口堵了点什么东西。路瑶走近几步想看清楚他的脸，没想到她刚一迈步，那边薛晗也同时后退几步。
　　他这一退，把自己退进了一片路灯光里。他很快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又往后迈了一步，重新隐藏
　　进了黑暗中。
　　这事儿发生得很快，也就短短几秒。但路瑶还是抓住了这个机会，看到了薛晗脸上有受伤的痕迹。
　　他挂了彩，像是被人打了。眼角嘴角都带血，脸似乎也有点肿。
　　路瑶吓一跳，脱口而出：“你和人打架了？”
　　“这不关你的事儿。”
　　“那你叫我下来干什么？”
　　心里有气说话语气也有点犯冲。路瑶转身要走，突然被对方一个大力拽了回来。
　　力气太大，路瑶差点摔在地上。
　　印象里薛晗头一次这么用力地对她。
　　他一甩手把路瑶扔到了墙上，随即开口：“我这个人不喜欢欠人情，有些事情解决了比较好。”
　　“什么事情？”
　　路瑶话没说完，感觉有什么东西扔到了她胸口。她下意识伸手接了下，接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她摸了摸像是项链，似乎是当初薛晗生日时送她的那个礼物。
　　当时她让他拿去退了，他是没有照做吗？
　　“你给我这个干……”
　　“还你那天晚上的人情。我现在手头上没钱，这东西你拿去卖也好当也好，都随你。一晚上付你这么点，你也不算亏。以后咱们就两清了，老死不相往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