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然和林竹松送赵赵出门,却听赵赵对乔然说:“聚会那天……那天我喝多了……我不知道竹兰出事,后来大家都说你和竹松……”
“别听那群人瞎说,” 开口的却是林竹松:“不要玷污我和乔然的革命友谊。”
赵赵了然地笑了笑,匆匆告别了两人,说是要回去练画画了,多日不拿画笔,只怕手越来越生。
再次收到赵赵的消息,已经是公布高考成绩后了。
苏家的电话从放榜那一刻起就没有停过。如同三年前公布中考成绩时一般,苏妈妈乐得如同中彩票,每一寸肌肉都往上飘,眼睛笑得眯成了缝,音调和音量都比平日里高了好几度。苏爸爸接祝贺电话接得欣喜若狂,哪怕是同事来电话问工作,都忍不住好好得瑟一番,把女儿里里外外夸了一通,但凡家里来了客人,就非要人去看学校门口挂着的横幅上“苏乔然”金黄色的三个名字。
乔然疲于应付七大姑八大姨过于热情的问候,自己偷偷躲进房间,嘴角弯弯,也是喜上眉梢——高考竟是她三年来考得最好的一次,凭借这个成绩,上N大的热门专业也是绰绰有余的。
她的手机自然也是没消停过的。成绩一出,林竹松第一个来的电话,上来就问:“怎么样?开始打包行李准备去N大了吧?”
乔然音调不自觉地上扬:“怎么样?林大公子准备好帮我提行李了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手机里传来林竹松久违了的放肆大笑:“我跟你说,我语文英语都及格了,超一本线70多分呢!”
“不好意思,我超100多分。”乔然也是呛了回去。
“您厉害!您大佬啊!大佬,到了N大别忘了多关照关照小弟我啊……”
赵赵也发来了短信,很是简短却很真诚:恭喜你乔然,真的真的辛苦了!我知道你担心我,不必为我紧张,我已经准备好了。我们365天后不见不散!
校长、班主任纷纷往乔然家里打了电话,说了一堆本校之光,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他们飞扬的唾沫星子和难掩的激动与自豪。
整整一天,乔然却没有收到任何来自程故扬的信息。自放榜就一直粘在苏家沙发上的程妈妈解释说,她家儿子最近扑在项目上,又有一堆大学的基础知识要补充,每天跟不要命似的,忙得天天不记得吃饭,常常彻夜不着枕头,怕是这会儿都不记得今夕是何夕。
事实证明,程故扬还是记得的。放榜二十四小时后,乔然终于收到了他的短信,只短短两个字:恭喜。
第24章
《稀松平常,毫无征兆》
程故扬失踪了。
正是日落时分,暖色的夕阳透过图书馆透明的玻璃窗,斜斜打在窗边女孩的身上,将她的白色高领毛衣染成了温暖的橘色。她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上攥着一只笔,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修长的手指尖旋转。她的视线停留在她眼前的电脑屏幕上,却又好像看得很远。夕阳落在她细细密密的睫毛上,进到她的眼里,撞上她棕色的瞳孔,又折射出些微弱的光来。鼻梁笔直又挺拔,只有鼻头微微翘起,配合着圆润的额头,打出了一个柔和温暖的侧影。
乔然拧了拧有些僵硬的肩颈,侧头望窗外看了看开阔的草坪,再往远望就是那个越发古朴庄重的钟楼,隐约还能看到钟楼上落下的几只鸽子。电脑屏幕一黑,计算机已自动进入了睡眠模式,屏幕上的Excel表格不再扰乱乔然的思绪。她又一次想起了从前,对着夕阳微微眯了眯眼,转眼竟已经是她来到N大的第二个冬天了。
自从两年前那个冬天以后,乔然再没有见过程故扬。他们两家,谁都没有搬离那个巷弄,父母们依然延续着每周打麻将的老传统,孩子们依然是两家人口中的家长里短。只是,程故扬在她面前消失了。她给他发过一些短信,起初会问他什么时候回家,什么时候来北京,要不要聚聚,得到的回复翻来覆去几乎只有一个字——忙。到如今,两人之间的联络只剩下些稀松平常的节日问候。
寒暑假回家,程妈妈偶尔会和乔然说起,“阿扬上周回来过一趟”,“阿扬今年过年竟然要在香港过”,“阿扬说下个月可能会回北京”,“阿扬真的太忙了”,“阿扬已经两周没来电话了”……乔然听着,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记在心里,但又觉得好似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讯息罢了。最熟悉的陌生人,不过如此。
那个不苟言笑的少年,那个她追逐了整个学生时代的标杆,那些不眠的夜晚,欲言又止的短信,汗津津的手心,飞驰的自行车,被风吹干的球衣,那些小心翼翼的试探,言不由衷的隐藏,后知后觉的暧昧,那些冲动与让步,心动与酸楚,冷静与慌张,在这段长长的时光里,没有被遗忘,却也再没有人提起。
“不好意思,”乔然纷繁的思绪被一个压低嗓门的男声打断,抬头一看,是一张陌生的,有些慌张的脸:“同学,这边这个位置有人吗?”
“没有。”乔然看看周围几乎没什么人的自习室,答得没有情绪。
那男孩往乔然身边的座位一坐,胡乱从包里掏出点书来,没两分钟就开始自顾自跟乔然搭起讪来:“同学,没在这里见过你啊……你是什么专业的啊?”N大的图书馆都分专业,今日金融系的图书馆被一群高年级考职业证书的师兄师姐霸占了,乔然看着满满当当的自习室,只得退而求其次,问林竹松要了学生卡,跑来理工科的图书楼自习。这理工科的地盘她一般不敢轻易踏入,容易遇到现在这样的状况。
乔然摆出了她最擅长的冰山脸,依然答得没有情绪:“我等我朋友。”
“男朋友啊?”声音明显透着失望。
乔然不说话,不否认也不承认。手机恰好震动起来,乔然压低声音,接起电话来:“喂,倩倩?”
“今晚五点学校西门对面新开的火锅吃不吃?我朋友已经当过小白鼠了,据说不错。”李倩倩是她的室友,十足十的吃货一枚,方圆几里的小吃店都是她的出没范围。
“今晚不行,我还有一组数据分析要写。”
“丁师太那组?这组不是下周才交么,你着什么急?一句话,是不是朋友?”
“有话直说。”
“嘿嘿嘿,还是你了解我啊!你把林竹松一起叫来呗?就我们几个,我请客我请客!”电话那头很是积极。
“果然啊,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今天不行,竹松有个实验报告今晚交,我早上见他的时候他还穿着他半个月前的衣服。”乔然此话句句属实,林竹松自从妹妹大病一场后就彻底走上了刻苦钻研追求人生伟大理想的不归路,在课业地狱级繁重的N大,他竟然在这学期初申请了念双学位,还是又费时又难啃的生物医学。乔然知道劝他也无用,也就默默支持了,在他的感染下,乔然也依旧过着高考生般的学术生活。
“切!就你知道得多!而且你跑去见林竹松竟然不叫上我?”
“他那副模样我劝你还是不要见了。”
“也是,还是让我保留一点对他的幻想好了。那今晚就你来吧,五点,火锅店,不见不散。要么来,要么别进宿舍了!”
乔然只得答应,见时间也差不多了,无视隔壁男生密切的关注,乔然把电脑和笔记本塞进书包,披上羽绒服就往校门口走。北京的冬天一如既往的冷,室内有暖气还算好,室外却是冰冷刺骨,N大地处空旷带,刮起风来寒气直往骨头里钻。
乔然哆哆嗦嗦地给林竹松去了个微信:“我先去吃饭了,晚饭后我给你送学生证来。”
林竹松秒回:“妥。”
乔然对林竹松这一整个学期来的言简意赅习以为常。平心而论,以他这段时间的繁忙程度,能回一个字的微信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这么看来,她可爱的室友倩倩若想拿下林竹松,那可能真的难如登天。
倩倩对林竹松是一见钟情。新生报到第一天,林竹松把乔然的大包小包往六楼宿舍里运,一米九的个子配上健硕的身形,在女生宿舍自然是鹤立鸡群回头率百分百。而用倩倩的话说,这林竹松走得是“目不斜视,心无杂念”,身上挂满行李上六楼还能走出“仙风道骨”,一看就是一个“骨骼清奇的谦谦君子”。于是,一颗芳心从此坠落。一开始,倩倩和寝室里另外两个室友吴洛和宋一荷比较亲热,迟钝如乔然都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冷落和敌意。直到一次夜谈,乔然在三人的逼问下,以人格和容貌发誓两人只是“不容玷污的革命友谊”。倩倩仔细一琢磨,这乔然的人格虽然还不了解,但能以其容貌起誓,还是很有可信度的,这才终于对乔然敞开心胸,毫不遮掩对林竹松的垂涎之情。
倩倩这姑娘为人单纯耿直,善良活泼,乔然暗地里觉得还是可以推波助澜一把的,直到——
“你好,你是苏乔然吧?我是李倩倩的小学同学,她刚才说她临时有事来不了了,所以今天这火锅就我们俩一起吃吧!”
乔然看了眼眼前戴着黑框眼镜有些憨厚的少年,硬扯出一抹笑意,冷淡地说:“我临时也有事,所以……赶紧吃完。” 乔然本想转身就走,看了看一桌的食物,认命地在桌子对面坐下,唉,还是别浪费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