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段明漪先是令下人生火,接着让人奉茶,随后到里屋找了件大流苏披肩披到身上,端着杯热气腾腾的红枣茶,缩到沙发上慢慢地喝。
屋子里一下子变得暖烘烘的,贺兰芝不比段明漪,坐下后只觉得热,握了握段明漪的手,凉丝丝的:“你这畏寒的毛病还是不见好。调理了这些日子,小日子还是不准?”
段明漪笑道:“有时准有时不准,一入秋就手脚发凉,我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都习惯了。”
她的语气很淡然,贺兰芝不便多说,只悄声问:“仍在吃仁和堂的方子?”
段明漪嗯了一声。
贺兰芝打趣道:“你这受过西式教育的人,骨子里倒跟亲家太太一样老派,每回不舒服都找中医调理,照我看,你吃了这些方子仍不见好,不如换大夫瞧瞧,去年我们家老大总是发晕,仁和堂看了许久不见好,给瑞德看了一次,他给孩子拿了什么德国补铁的药丸,吃了两个月就好了。”
段明漪柔声道:“说来我这也算不上病,近来宁铮太忙,我自己也有许多事要操持,药吃一阵停一阵的,就算不见效也不奇怪。等去了重庆安顿下来,我让宁铮给我再重新找大夫瞧瞧。”
贺兰芝回想方才情形,面露疑惑道:“刚才我看二弟妹的样子,怎么像是怀孕了?”
段明漪一顿,垂眸放下茶盅,淡笑道:“算来她跟二弟成亲快三个月了,怀孕也不奇怪。”
贺兰芝哑然,老大和弟妹成亲近两年,子嗣上一无消息,若叫老二抢了先,回头父亲更该偏心了。
她道:“我和宁铮的母亲去得早,太太是父亲的续弦,进门后太太生了老二,后又生了竹筠。小时候我看父亲和他们母子相处,总觉得我和老大是这个家里的外人。”
段明漪望向贺兰芝,也许是因为年纪最长,家里这些子女中,就数贺兰芝心结最重,哪怕婆婆为人和善,贺兰芝多年来也只肯叫其“太太”,从未改过口。受她的影响,宁铮始终无法对继母产生亲近之情。
贺兰芝道:“今家里的事务全由太太把持,明面上让人挑不出错,可毕竟老二和竹筠才是她亲生儿女,回头老二和二弟妹再添了丁,老大更该被晾到一边了。你别多心,我这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绝无兴趣置喙家里的事,我只是提醒你们,别太憨直,不该争的你们不争,但该得的东西绝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段明漪不语,她又道:“竹筠也就算了,老二平日看着与世无争,毕竟是男人,他心里怎么想的,我们也猜不到。这次举家搬往重庆,到了那边的公馆,偌大一份产业,千万别事事都让太太和虞红豆揽了去,你身为长媳,该过问的就该过问。说实话,老二娶虞红豆,我原是乐见其成的,虞家什么底子,岂能跟你们段家相提并论?咱们这些交好的世家,任谁都知道你和老大珠联璧合,是贺家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哪想到这虞红豆嫁进来,才几月就把父亲和太太笼络得死死的,眼看要打仗,老两口又是要送她出洋又要亲自教她管事的,再过几年,等她和老二风头处处盖过你们两口子,谁当家可就说不定了。”
段明漪唇边浮起温婉的笑,慢吞吞地说:“大姐多虑了。”
贺兰芝牵牵嘴角,叹气道:“我是多虑了,段家的名头摆在这,就算虞红豆再出风头又如何,可是事在人为,万一到了重庆,太太有意压制你,再处处抬举她,到时候人脉背景重新洗牌,谁压谁还真就难说。”
段明漪慢条斯理喝完茶,并不接话,只笑道:“大姐中午可要在家里留饭?”
贺兰芝摆摆手,她这弟妹看着文静,骨子里极强势,刚才那番话半是劝说半是牢骚,原也没指望段明漪听进去,只揉着太阳穴道:“明景昨天接电话闹到半晚,我没睡好觉,得先回房去补补眠。”
“近来要备战,姐夫是财政司的,想来极忙。”
“可不是。”贺兰芝作势要起身,“他忙着筹备物资,每天都焦头烂额,短短两个月,人都闹瘦了一大圈,好在昨晚总算有了点眉目,你姐夫这才消停了几分。”
“物资有着落了?”
贺兰芝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听说当年有位洋人埋了好些金条在洋房里,少说有八千根,若是用来支持前线战事,足够应付一阵子了。”
段明漪暗吃一惊:“找到这些金条的下落了?”
“还在找。”贺兰芝对此并不感兴趣,“听说藏在沪上某所洋房里,怪就怪在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哎,我记得你大哥不就是学建筑的?”
段明漪嗯了一声:“他在英国学的建筑学。”
“我估计就是建房子的时候做了手脚,所以金条一直找不到。这件事如今是顶级机密,我也是无意中听了一耳朵,你听听就罢了,说来跟咱们没关系,万不可外传。”
段明漪抿嘴道:“大姐难道还信不过我。”
这时下人道:“大少爷回来了。”
不一会贺宁铮进了屋,尚未跟妻子说话,先看见贺兰芝:“大姐来了。”
贺兰芝懒洋洋起身道:“你们两口子说话,我回屋歇一歇。”
她走后,贺宁铮脱下外套递给段明漪:“昨天岳母来了?”
段明漪莞尔:“来看看我。”
贺宁铮犹豫了一会,笑笑道:“我听说她想给四妹和唐表弟说亲,被太太给回绝了?”
段明漪眨眨眼:“母亲就是看表弟刚刚学成归国,生得也一表人才,心血来潮想做个媒罢了。你怎么知道的,太太告诉你了?还是告诉父亲了?”
贺宁铮避而不答,自顾自走到床边,坐下换鞋:“竹筠体弱,性子也单纯,还是家中幺女,她的亲事,太太难免看得重些,之所以回绝了,未必是看不上唐表弟,回头我再跟岳母说说,让她老人家别多心。”
段明漪道:“我昨晚已说过她老人家了,你放心,往后她绝不会闹这样的笑话了。”
贺宁铮一怔,起身揽住段明漪的腰:“大哥和二哥去年开银行亏了不少钱,唐家的轮船公司近年经营不善,岳母先后投了不少钱进去,全都血本无归,今早我开了笔款子给岳父送过去了,他们拿着将就先用,局势太乱,我还是建议岳家以持成守盈为主,不宜妄动。”
段明漪微愠道:“你这算是接济?若是让父亲和太太知道了,成什么样子。回头我就让大哥把款子送回来。”
贺宁铮笑道:“你就是脸皮薄,前头我不是听见你说老二给弟妹的娘家在圣约翰边上买房子?此事不知确否。”
段明漪露出惊讶的表情:“还有这种事?我可没说过。”
贺宁铮道:“那就是四妹说的。可见这种事就是两情相愿的事,从来跟旁人无关,何况我这哪算是接济,无非帮岳家周转一二。”
段明漪半开玩笑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段家可不是破落户,再不济也不至于让嫁出去的女儿来贴补。”
贺宁铮笑着摇摇头:“你就是心思重,若是事事都看通透,身子早就调养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段明漪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贺宁铮拉开门道:“我先去书房一趟,一会回来。”
段明漪微笑着颔首:“好。”
待他出门,她犹豫了一下,走到床头,拿起电话拨号:“我是明漪,让大哥接电话。”
第91章
用完午膳, 贺太太再次给程院长打电话, 局势太乱, 程院长一整日都有安排,医院里别的年轻大夫贺太太信不过,非要程院长亲自上门才放心,最后跟程院长约妥了晚上八点, 这才放心回房午歇。
红豆也回了房,等了一会, 贺云钦仍不见回来,她不便给震旦打电话, 只得到书房给彼得侦探所拨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洛戴,说贺云钦没来过, 而且王探长一大早就出门了。
红豆挂了电话,揿铃让余管事备车, 婆母上午提了一句瑞德那边有事, 她打算先到瑞德的诊所看看舅妈,然后回同福巷帮忙。今天母亲和大哥搬家, 贺云钦安排的人一大早应该就位了,上午她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下午怎么也该过去一趟。
余管事似是得了贺云钦的吩咐, 备车之余不忘安排随从,护送着红豆到了瑞德诊所,又特地将车停在路边。
诊所内倒是热闹,王彼得、顾筠、舅舅一家人都在, 唯独不见瑞德和贺云钦。
舅妈气色比昨日好多了,脖子上的伤口还是很疼,老老实实躺在床上,说话时亦不敢妄动。
红豆进来先探望舅妈,接着便问玉沅:“早上诊所里出了事?”
玉沅道:“好像是一个朋友被警察厅抓了进去,瑞德过去做保释。”
她这边说话,舅妈马上转动眼珠看向玉沅,眼睛极亮。
红豆松了口气。舅妈各方面都有明显的好转,问话时明显少了份顾忌,等护士换完药,便关上房门,问:“舅妈,前几日你在胜美路附近可曾看到过白海立?”
王彼得一上午都在诱导潘太太回想茶话会当天的事,听了这话惊讶道:“贺云钦查出了什么?”
红豆点点头:“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舅妈会成为凶手的目标,查来查去,茶话会当天查不出什么,只得改变思路,从白海立出事前几天入手,后来发现白海立曾到潘公馆附近盯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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