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沉,雨渐渐大。
裴然看着落地窗上渐密的雨脚,微微苦涩的笑了笑。
果然,还是吓到她了。
在剖白之后薄栀慌乱的随口搪塞了一句“太夜了我先回去了”就招了辆出租车离开了。
裴然啊裴然,你几时这样沉不住气了。
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了。
但睡不着的并不只有裴然。
薄栀躺在床上,翻了几次身之后还是拥着被子坐起身来。
沉沉吐出一口气,薄栀用手向后梳了梳垂下来的长发。
眼前晃来晃去都是裴然极认真的……说着爱她的样子。
大概是疯了吧。
薄栀重重的将自己甩回床上,伸手将床头的手机探过来。
“周末去挑婚纱吧。”
确认,发送。
不要乱想了,不要乱想了。
尽快把结婚的事情定下来,就不会再乱想了。
周末来的比想象中快,却没薄栀想象中那么轻松。
明明日光明朗盛大,薄栀却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阴沉沉的压下来,重的让她喘不过气。
“薄小姐和陈先生看上去真是般配呢。”店员替薄栀理了理裙摆,站在一旁笑着夸赞。
般配……吗?
薄栀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一样的被裹在昂贵的礼服里,一样的优雅得体的神情。
果然是,看上去很般配。
“就这套吧。我一会儿有个会议,估计没有多少空余时间了。”薄栀听见她的未婚夫在她耳边这样说。
“好。”竟然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不用继续在这里换各种各样的礼服,扮演一对貌合神离的未婚夫妻。
挑礼服的时间比想象中的短,薄栀站在婚纱店门外等着她的未婚夫把车开过来。
舀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时间还早,原本计划要延迟的应酬,应该正好能赶上。
该怎么压低价格谈成这桩合同,薄栀才想到一半,未婚夫的车已经驶了过来。
一手替她打开车门,另一手把刚买的热咖啡递到薄栀手上。
“我还有些事先不回去了,把我捎去南京路的咖啡厅吧?”薄栀接过咖啡随口道。他应当要回公司,去一趟南京路正好顺路。
“事情先推一推,我们先去医院,我已经安排好医生等着了。”陈先生的语气很平淡,口吻却不容拒绝。
现在的二世祖大多都是这种做派,她有事情,就应该推掉,完全的配合他。
垂了垂眼掩饰过眼里的讥讽,薄栀顺从的上了车,口上却没有那么顺从:“不大好推,有个合同待商榷。婚前检查晚两天再做也不迟?”
陈先生很浅的皱了皱眉,随即也上了车带上车门:“推掉吧,你提醒了我,还有婚前检查也要做,既然今天要去医院做人流,就顺便一起做了吧。”
薄栀系着安全带的手猛的顿住:“……什么人流?”
他竟然要带她去做人流?
“上次那个男人。”陈先生瞥了薄栀一眼,言简意赅,“我说过,我不在意这些,只要和我结婚的人是你就好。所以把孩子打掉吧,我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不过我还有会议,没有太多时间了,不能陪你做人流。做完婚前检查我先去开会,等你做完人流之后,我来接你回去。”
末了,似乎是怕薄栀不信任自己,陈先生默了几秒钟之后道:“你可以放心,我不会告诉伯父伯母的。”
薄栀半拽不拽着安全带,忽然就很想把他刚刚递过来的热咖啡迎头泼在他脸上。
她所谓的未婚夫,口口声声说着不在意信任她只要能和她结婚就好的未婚夫。
每一句话都说的这样好听。
可是不在意,不是因为不在意她有别人的孩子,而是不在意她;信任,不是信任她,而是信任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他要的也不是她,只是她身后的薄家。
明明早就明晰的事情,究竟还在期望什么呢?
拉着安全带的手缓缓松开,薄栀在未婚夫微诧的目光里拉开车门下了车,声色疏冷:“不麻烦你陪我去了,我现在就自己去……做人流。你去开会吧,也不用来接我了。婚前检查缓几天再做也不迟,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不等回答,薄栀已经下了车。
阳光大片大片的落在身上,薄栀垂着眼,余光里看着她未婚夫的车飞快的移出视线,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绪。
手里圈着的咖啡杯直接扔进垃圾桶里,薄栀没有急着打车,而是沿着长街缓慢的走着。
微微叹了一声气。
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的事情,现在居然会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是因为……
眼前掠过一张脸,垂着桃花眼极认真的看着她的脸。
……是因为裴然忽然说出那样的话,所以她也忽然萌生出了不该有的期待?
薄栀的脚步停了一下,轻嘲的笑了笑。
薄栀啊薄栀,几时你也变得这么幼稚可笑了。
眼前的影子忽然多了一道,并在她的影子旁边,被拉的很长。
“怎么哪里都能遇见你。”薄栀眼也没抬的说。
身边的人除了裴然还会是谁呢?
裴然抿了抿薄唇没有说话,只是陪薄栀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默了很久才开口:“我也不知道。”
“只是如果不跟过来,总觉得你就要这么嫁给那个男人了。”
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慌。
慌薄栀真的就这样嫁给那个男人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蓦然撞了一下,明明已经沉了很久的一汪湖,莫名的,就起了几圈水纹。
“我不想嫁给那个男人了。”几乎是没有经过思考的,薄栀忽然开口,称得上是冲动。
薄栀也被自己的话微微惊了一下,但是却没有后悔,只觉得日光都清澈明朗了几分。
是,早就很想说出的一句话了吧?
人生已经这么短暂了,她也已经在易千率身上虚耗了这样多年,为什么非要委屈自己,往后的几十年里都过着那样的生活呢?
她这前十余年,为易千率而活,后几十年,为家族而活。
可总是会不甘愿的,总是会想为自己活一活的,即便再怎么压抑,也还是想为自己活一活。
裴然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是极干净的狂喜。
薄栀转开眼不去看裴然脸上的神情,嘴角却扬的很轻快:“我只是说,不想嫁给那个男人了,没说会嫁给谁。”
“没有关系,我还等得起。”裴然回答的很快,随即又顿了顿,眼里是看着薄栀时一贯的认真,“既然你现在不会嫁给这个男人,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嫁给别的男人。我等的起,只要最后和你一起交换戒指的人是我,多久我都等得起。”
第415章 裴薄番外:唯此余生,幸逢有你下
薄栀悔婚的事,成了A市这段时间最大的谈资。
薄母被薄栀这出气的不轻,什么贵妇风度也顾不上了,在薄栀房间外一下一下的拍着门。
薄谨言长长的身子靠着一侧的墙,看着薄栀收拾衣物。
“你真的想清楚了?”薄谨言慢悠悠的开口。
薄栀细长的眉扬了一下:“怎么?你也反对我悔婚吗,亲哥?”
薄谨言笑了一下:“怎么可能?你还能不知道我么?我盼不得你悔婚,不要嫁给那个姓陈的。也不知道爸妈怎么想的,我们薄家还能差他陈家?我看陈家现在的状况,撑不了几年了,还使劲把你往你推,年纪大了糊涂了。”
薄栀当然知道,薄谨言这个哥哥一直都是极疼她的,否则之前也不会纵容她跟在易千率身边跑了那么多年。
“不往陈家推,那亲哥你想把我往哪推?”薄栀随口问,犹豫该带哪些妆品。
薄谨言的眼里闪过一丝戏谑:“张氏现在的实际掌权者,我看很合适,样貌才为都和你般配。”
张氏的实际掌权人,是裴然。
薄栀收着妆品的手顿了顿,随即神色如常的继续收着妆品,只是嘴角微微抿着,没有再回薄谨言。
薄谨言摇着头笑了笑,也无意再继续揶揄薄栀:“裴然看上去轻佻,骨子里是个正经的信得过的,如果你最后的归宿是他的话,我很放心。比你真的和易千率在一起了还要放心,陈家的儿子太不成气候,易千率性格又太冷。”薄谨言把准备好的小药箱放进薄栀的行李箱,“好了,我也懒得说这么多,反正你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好好想清楚就行,我和爸妈不一样,我只有你这一个妹妹,我不用你多懂事,做什么牺牲,只要你活的开心就行了。你再收收,我出去哄哄妈。你一个人在外……注意安全。”
门被打开又被反手带上。
薄栀手里握着Dior的真我,站在原地怔了很久才继续缓慢的收拾。
从小到大,薄栀一直都是很懂事的,一切都按部就班的按着父母的期望,比顽劣浪荡的哥哥要懂事许多。直到易千率出现。一切仿佛就变了,懂事的那个变成了薄谨言,而薄栀,只需要去做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