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哪怕是和人打架,伤得再重,也没见她掉过眼泪。
看到她的眼泪……
怎么说,
我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绝对不能做的事情。
可是言,你知道吗?
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我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走到陆仰止身边去?
我那么讨厌他,又那么了解他。
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他越来越喜欢你,他已经不会再拒绝你了。
我想要你,想得全身都疼。
伸手去解你外套的那一刻我在想,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一定给你披上全世界最美的嫁衣。
倘若你不肯原谅我,那……
你杀了我也好。
可惜,老天爷总是不给我机会。
哪怕是早已送上门的机会,他也要剥夺。
当我脱掉你的外套,看到你短袖衬衣下光裸的手臂时,我突然觉得不对劲。
你的皮肤在发红。
陆远菱不知给你用了什么药,你好像过敏了。
我看到你像一条快干渴死的鱼儿在岸上不停虐待拍打着自己的身体,我又舍不得把你放回水里去。
我想,过敏也分轻重,可能没什么大碍。
所以我压着你的身体想要吻你。
你又哭了。
我听到你喊,墨岚,难受……叫墨岚来……
那一秒钟我也想哭。
你还看得清你面前的人是谁吗?
你还知道今晚你最信任的墨岚从此就会变成你的男人吗?
你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只知道在难受的时候下意识地喊我的名字。
这是不是说明,我是你最信任的人?
我哭笑不得,你的脸越来越红,不是不美了,也不是对我没有诱惑力了,而是我实在,没办法。
——我没办法对你的呼救视而不见。
无论你的难受是因为药还是因为过敏,我都很怕你出事。
你在向我求救,你在哭,而我在做什么?
……
”
唐言蹊抬手抹掉了眼角的湿润,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大口大口的用力呼吸着,像个即将溺水身亡的人,最后的挣扎。
那些字迹很潦草,日期也记的不是很清楚。甚至页边角的地方还有些橙红色痕迹,经年累月下来,淡得像是谁的错觉。
她却仿佛透过这薄薄的一页纸,看到他被她出国后,孤独地坐在桌案边,忍着被她一枪崩开的伤口,面色自嘲地记下这些话的样子。
唐言蹊已经不晓得自己心里这些七零八落的情绪究竟是爱是恨还是其他的什么。
她只觉得许许多多的记忆山呼海啸而来,从过去遥远的时光里被强行灌进脑海。
她想起来了。
她在床上蜷缩成一团。
是墨岚抱着她冲进浴室里,把她泡在温水中让她稍微好过一些,又不顾自己的狼狈,匆忙套上刚刚脱下的衬衫和衣裤,像个落荒而逃的人,离开了房间。
再也,没有回来。
她不知道那一晚他究竟去了什么地方。
也不知道后来是谁醉醺醺地走进了那间浴室,把她从浴缸里抱了出来。
过敏和药物的刺激让她大脑中的画面支离破碎,唐言蹊哭得越来越厉害。
不是墨岚。
不是他。
再翻开下一页,已经没有文字了。
页面有些褶皱,像是被什么液体滴过又干涸后留下的褶皱。
还有,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照片像是酒店走廊里监控录像的截图,画质很渣,人影也被拉得变形,角度更是奇怪。
可是从镜头里能看到,男人手里拎着一大袋子塑料盒,跌坐在墙边,单膝蜷起,手搭在膝盖上,把头深深埋进去的落魄模样。
不必去辨认那些塑料盒上的文字,唐言蹊也清楚,那是脱敏药。
深更半夜,他去哪里买来的药?
监控上的时间——03:15:58
凌晨三点。
他去了两三个小时。
而一旁,她住的屋子门是打开的。
似乎有人从里面出去了。
唐言蹊捂着嘴巴,泪流满面。
她自己看到这一幕都绝望得想死,更不要提墨岚。
他看到了,他一定是看到了屋里凌乱不堪的一切。
“是墨岚失德在先”,这短短几个字里,是他的愧疚和痛悔。
他不是想以此来要挟她什么。
而是在痛,在悔,在责怪自己为什么走的那么匆忙仓促,甚至忘记了锁门,让她,受此大辱。
也是在痛,在悔,在责怪自己为什么要听信陆远菱的话,放任她在他心爱的女人身上用了那种卑鄙下流的药。
他想,这大约就是老天给他的惩罚。
如果一开始他没抱着这样那样的幻想,也许言言一辈子都不会是他的。
但,她也一辈子都不必被一个陌生人轻易凌辱。
唐言蹊心里百感交集,种种尖锐的感情碰撞在一起,她不惊吗?不恨吗?可——
墨岚在楼道里这一个侧影,却犹如一只手重重拨动了她心底的那根弦。
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会心疼她的苦痛煎熬,哪怕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好处,也要像个乞丐一样大半夜奔跑在那座光怪陆离的城市里,为她寻找所谓的一线生机。
偏偏是对她最好的人害她最惨。
她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女人的身体顺着书架缓缓下落,直到跌坐在地上。
厚重的相册也随之摔在了地板上,发出了极其有存在感的一声响。
她在懵懵懂懂间,脑子里闪过很多疑虑——
为什么墨岚和陆远菱会有交集?
就像他后来和陆远菱交易,害死了她腹中的孩子一样。
那么早,墨岚就已经认识她了吗?
还有,如果墨岚能调出监控截下这一幕,那他是不是也看到了当晚究竟是谁进了房间又出了房间,换言之,是谁,和她发生了关系?
唐言蹊心口一痛,立马哆哆嗦嗦地去够摔得有些远的相册,又重新把它从头到尾翻了个遍。
她很着急,翻页的动作也很焦躁。
每根头发都似乎要竖起来了。
可是她前前后后看了四五遍,也没有找到关于那个人的只言片语。
墨岚为什么没有写?
为什么连张图都没有留下?
那个人……究竟是谁?
倘若相思不是陆仰止的孩子,那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天晚上和她发生关系的人,才是相思的亲生父亲。
唐言蹊就这么低头怔愣了许久,直到面前伸过来一张纸巾,还有男人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哭什么?” 对方的声音好听又磁性,却和陆仰止,和墨岚,甚至和霍无舟都不同,是种春风化雨般的温和,有些像年轻时候的唐季迟,“我以为有只小耗子跑进来偷东西,专门派了人守在外面想要抓你个现形。”
男人低低笑道,“没想到,你却自己在这里偷吃灯油吃到醉了,还要我亲自进来逮你。”
她猛地一缩瞳孔,擦干了眼角的泪,一抬头,逆着光就看到了一对妖异的瞳孔。
眼尾一颗痣,漂亮得不像真的。
随着男人慢慢直起身,他的轮廓也在阳光下逐渐清晰起来。
俊美又邪肆,潇洒又不羁,甚至漂亮都漂亮得没有形状,像天边的流云,难以用言语秒回。
只是唐言蹊也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了,她一眼便能看出这个男人眼中的笑意只停留在表面,深处,仍是萧索一片。
她没有去扶他递来的手,自己扶着书架站了起来,小腿肚子抽筋得厉害,险些又跌下去。
“小心点。”男人也不再扶她了,就盯着她,像是见了什么有趣的事物,“这地板可禁不起你这么一下一下的砸。”
唐言蹊皱眉,眼角眉梢还挂着狼狈,神色却已经平静淡定下来,“你是……这里的新主人吗?我姓唐,你好。”
“姓唐?”男人还是笑,“这世界上姓唐的怎么那么多。” 唐言蹊不愿接他这种低劣的搭讪,抿了下唇,斟酌措辞道:“我是这处庄园旧主生前的朋友,他……出了点意外,所以这处院子才被拿去拍卖了。我知道您花大价钱买下了它,肯定是有您的用处。但我
还是想冒昧地询问一句,能不能把它转卖给我,多少钱我都可以出。”
“你年纪轻轻的,能出多少钱?”男人饶有兴趣地挑了下眉。
唐言蹊正色道:“只要您开口。”
或许是她说话的态度过于沉静笃定,竟让男人一瞬间竟然真生出了些她说到便能做到的感觉。
“那就可惜了。”男人微笑,“听起来确实是个赚钱的好契机。”
女人褐色的瞳光微微一闪,细软的眉间很快沁出了些许难色,“您不愿意吗?”
“有钱赚,我有什么不愿意的。”男人俯身捡起了相册,拍了拍封面上的尘土,又重新放回书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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