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一世相遇,不诉离殇 完结+番外 (暮色弦歌)
不该啊……不该因为苏苏期盼的目光而心软。都说长痛不如短痛,可如今这般情形……究竟该算是长痛……还是短痛呢?
她自嘲着,是讥讽自己的疏忽大意,也是讥讽世人的不自量力。
红玉一怔,顿时脸色刹时变幻莫测,恍然大悟道:“海外……仙芝……我明白了!竟是如此!当真好手段!”
璃鸢怔然,一时不明白她所言何意。
只见红玉愤然道:“世间有奇异虫豸曰“焦冥”,生于海外,岁及万年,聚合时形似草木,人不可轻辨。若以特殊之法入药,豸身不毁,反能食人尸骨,再聚为形,感应人心。欧阳少恭!他既明如何制药,定然是知情者!公子究竟与他有何仇怨?他这是有意为之啊!”
“焦冥……”口中呢喃着,璃鸢心中一紧。
若真是如此,那巫祝大人的尸身岂不是……
苏苏他,能承受这个事实吗?
惊觉了真相的两人此刻却不知该如何行事了,依照百里屠苏如今的模样,她们谁也不敢妄动,生怕刺激了他。然而,她们却又心知肚明,韩休宁再也醒不过来了。放任百里屠苏沉溺在这虚假的现实中,终是会害了他。
两人面面相觑,喟然长叹,究竟为何会演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接下来,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两人望着夜空,怔然出神,眼看暮色渐渐褪去,在高台看了一夜星辰的二人正准备回去休息再想想后路。这时,突然听见百里屠苏惊惶地声音远远传来:“阿翔,有没有看到我娘?!”
对视一眼,二人心中不约而同泛起了不祥之感。
迅速地飞跃下高台,向着阿翔飞去的方向奔去。待她们赶到祭坛时,映入眼帘的恰好是韩休宁迎着日光,在百里屠苏的怀里分散成许多光点漂浮在空中的那一幕。
百里屠苏半跪在地,悔痛不已。如果不是他的疏忽,娘也不会走出了屋子。先生明明交代过,不能照射日光的。可是他却……
是他的错!
跪在地上的百里屠苏宛若失去了至亲的小兽般嘶喊着:“娘……全是我的错!可恨——!!”
是啊,眼睁睁的看着好不容易醒来的亲娘在自己的怀中消逝而他却无能为力,这种痛……任谁也无法承受吧。见他这般疯狂的表现,红玉与璃鸢心中抑郁,然而事已至此,也无需再隐瞒了。
定了定神,璃鸢站在原地,沉默的注视着他。而红玉则是走上前,用尽量委婉的口吻劝道:“……百里公子……我知道……你一定非常难过……但是,请收敛心神听我说……令堂恐怕……并没有真正活过来……而刚刚散去的,也并非令堂……”
风晴雪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红玉惊道:“红玉姐……?”
“……什么……意思?”百里屠苏回过神来,声音暗哑的问道。
“世间有奇异虫豸曰“焦冥”,生于海外,岁及万年,聚合时形似草木,人不可轻辨。若以特殊之法入药,豸身不毁,反能食人尸骨,再聚为形,感应人心。”闭了闭眼,红玉狠下心来将事实说出。
方兰生惊愕不已,“虫豸……食人尸骨……那她……不是木头脸的娘……?”
襄玲也难以置信,“红玉姐姐,你是说——”
“古有所谓异能之士,为攀附权贵,便以此法蒙蔽帝王,称可逆天道、活死人。百里公子……你眼前这些,并非令堂魂散……不过是焦冥之形,白日散开,夜晚重聚……焦冥寿岁漫长,寻常水火不侵,唯蕴含灵力之火方可烧灭……”
方兰生猛然摇头,拒绝相信这个事实,“这……怎么可能……”
红玉暗叹:“……只怪年月久远,我记忆中印象早已模糊不堪,若是能早些想起……”
“不要说了!”原本跪倒在地的玄衫少年突然大喝一声。他站了起来,紧紧握着拳,先生欺骗了他……这不是真的,他不相信!
“什么都不要说了!!”
红玉迟疑了片刻,还是开口劝道:“不忍令公子伤心,却也不忍你自责太甚。令堂这样……公子若不信,可待夜晚一观……”
整整一天,一行人皆陪百里屠苏站在祭坛寸步不离,等待着夜幕降临。
天色一暗,襄玲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之前空无一人的位置掩嘴惊道:“真的……到晚上真的又变回巫祝大人的模样了!”
“怎么……会这样……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苏苏那么开心……现在……该有多难过……”风晴雪面露悲伤地说道。
璃鸢闭上眼,已经不愿再去看少年那瞬间空寂木然的表情。
方兰生狠狠抹了抹脸,红着眼大声道:“走!去找少恭!告诉他,他一定有办法救回来的!”
红玉喟然一叹,这孩子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件事分明就是欧阳少恭有意为之!“人死复生,本就是逆天而为,又怎么再救回来?何况此药乃少恭亲手炼制,他在事前……”
“你……你想说什么?”方兰生拒绝相信那个事实,“少恭肯定也不清楚这些!他只是按书上的方法炼药!”
尹千觞摇头道:“诶,我说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讲来讲去也没啥用。恩公这是眼瞅着竹篮打水一场空,心里能好受吗?让他一个人先静静得了。”
红玉见状,只得暂且作罢,“只好暂且如此,谁也莫要打搅百里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二章
百里屠苏与韩休宁均一动不动地站在祭坛上,两天两夜。大雨倾盆而下浸透了他的身体,但百里屠苏却浑然未觉,身体上的冰冷又怎敌他心中的严寒。连绵不绝的雨水仿若他此刻内心的悲恸,未曾停歇。
撑着油纸伞,璃鸢一直站在祭坛外默默地陪着他,不曾离开。
襄玲红着眼睛看着雨中的少年,有些哽咽地说:“下雨了……都过了两天,屠苏哥哥还不回来吗?……屠苏哥哥好可怜……要是……要是襄铃有一天找到了妈妈,妈妈又忽然不见了……我一定会比找不到还要难过好多好多……”
“正是如此……”红玉轻叹:“若全无希望,反倒不必这般痛苦,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似乎得到,终于……还是失去,长久追寻的尽成虚空,此中悲愤与伤怀旁人根本无从体会……”
襄铃道:“……兰生,好像去找过少恭哥哥了呢……不过少恭哥哥先前就说要闭关,兰生根本见不到他嘛……”
红玉蹙紧了眉,“少恭此人……”
襄铃仍旧天真,她看不出欧阳少恭在此事中所扮演的角色,“少恭哥哥……他怎么了?”
“襄玲。”璃鸢突然开口。
襄玲一怔,“璃鸢姐姐,怎么了?”
“莫要再轻信他了,欧阳少恭——此人太过危险。”
“……”张了张嘴,最终不知该说些什么,襄玲沉默了。
撑着伞,璃鸢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更为虚无缥缈,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疲惫与苦涩。“红玉姐,看着苏苏如今的模样,我真的非常后悔。可是,若重来一次,我却依旧不知该如何选择。阻止是错,不阻止亦是错,我还是第一次这般为难……束手无策。”
风晴雪看着妹妹黯然无神的目光,心中很是心疼。她的妹妹,何曾如此无力过?哪怕当初爹娘离世,大哥下落不明,她都不曾倒下。
可如今,人虽无碍,心却已乱。
转头望向祭坛上的少年,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阿鸢,这不是你的错。”她只能这么说。确实,这并不是璃鸢的错。只是她与百里屠苏一样,皆放不下。
沉默了片刻,璃鸢黯然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有些话,想单独和苏苏说。”
红玉牵着小姑娘的手,又拍了拍风晴雪的肩膀,冲她摇了摇头,“也好,你们好好说说话吧。”
待众人走后,璃鸢踏上了祭坛,撑着油纸伞,走到了百里屠苏的身边。
此时,他恰好用树叶吹完了一首曲子。安静地听着他对韩休宁喃喃自语地说着幼时的心里话:“……小的时候,我时常希望你有一整天的空闲,我可以把自己想到的曲调吹给你听,就像和我一起玩的阿大,也会这样去找他的爹娘。不过,你总是在忙别的事情,就算偶尔有空,也会斥责我不思进取、玩物丧志。如今,你却只能在一旁静静听着了,说不定心里也在想,我还是同小时候一般不争气……你却不能言语,不能训斥。”
“我从来没有想过……哪怕是训斥也好,只想……再听一回……我把你们的尸骨一具具搬到冰炎洞下,想着只要身体不腐,或许有一天,所有人还能活过来,村子还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屠绝鬼气、苏醒人魂,只希望不要有鬼来勾你们的魂。但是师尊告诉我,人死了,多半要去投胎转世。师尊还说,世上有长寿之人,活得很久,却没有死而复生之法,即便神仙也做不到,可我却始终不信……”
“……若你能活过来,哪怕告诉我仇人是谁……”
声声如啼血,脸庞上不断流淌而下的水珠,令人一时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少年绝望的眼泪。璃鸢站在他身边,用伞遮住了连绵不绝地大雨,一边拿出手帕替他擦去脸上的水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