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逐渐消失。
阮念初抬手推开了厉腾,提起裙摆,转身就拉开房门小跑了出去。他脸色平静,直勾勾盯着那抹雪一样的白,直至她没入夜色。
最终,那个合唱节目完成得很好,尾音收起的刹那,营地掌声雷鸣。
阮念初和参与合唱的演员们一起,下台候场,等最后的大合照。
有关系近的女同事打量她,好奇道:“你这腮红打得真漂亮,好自然啊。是自己化的么?”
阮念初冲那姑娘笑了笑,“嗯。”
回答完,阮念初不由有些佩服自己,睁眼说瞎话,也能淡定得跟真的一样。自己中途没有补过妆,腮红早没了。
然后她无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右耳,眸色微恼,两颊却更娇艳。
刚才厉腾说“不见不散”的时候,分明咬了下她的耳垂。她确定以及肯定,那个流氓是故意的。
*
回到酒店,阮念初第一件事就是卸妆。她对着镜子边抹卸妆油,边思考,要不要去赴厉腾定下的那个约。
晚上十二点,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她很犹豫,也很纠结。
直到二十三点五十分,她才决定。去。演出团入住的酒店靠近边城市中心,楼下就是大街,大街上人来人往,谅厉腾也不敢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事。
思索着,阮念初起身准备出门。
双人间的另一个室友是一名舞蹈演员,叫许芳芳。她刚洗完澡,出来就看见阮念初在开门,不由狐疑,“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
“吃夜宵。”
当时阮念初只是随口这么一答,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见到厉腾后,他居然真的把她带到一个烧烤摊前,坐下。
厉腾神色自若地点菜。她无语,额头黑线密集。
摆烧烤摊的大爷烤东西去了。
剩下他们对坐无言,气氛微妙。
阮念初打量了一下四周,路灯昏黄,大街空荡,情景和她想象的热闹繁华大相径庭。好在还有个正在烤食物的大爷。第三人的存在,多多少少给了阮念初一些底气。
她没那么怕了。于是静默几秒后,朝厉腾露出一个假笑,说:“厉队,你兴师动众大半夜找我出来,就是请我撸串?”神经病也是病,得治。
厉腾手指缓慢转了下茶杯,没什么语气道,“边吃边说,怕你紧张。”
阮念初呵呵了两声,“你想说什么?”
他垂眸,喝茶,很平静:“说我。”
“……”阮念初被噎了一下,皱眉,有点哭笑不得地问:“说你什么?”
厉腾把杯子放回了桌上。
片刻,他抬头直直望向她,眸色很深,没什么语气地说:“厉腾,男,1985年10月27日生,嶂北人。由于智力出众,小学到高中一共跳过两次级,十六岁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空工大,毕业后进入空降旅某特种部队。之后,2005年至今,经上级指示共出过近两百次任务,其中秘密行动三十项,机密行动八项,绝密行动一项,十三年来,获得过九次‘先进个人’荣誉,目前是副旅职上校军衔。”
阮念初坐在他对面,有点懵,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来一通这么正式的自我介绍。
不等她问出疑惑,厉腾便继续:“我父母离异,家庭关系简单,只有一个六十岁的妈,一直住在嶂北。她人不错,挺好相处。”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她问。
“因为阮念初,我喜欢你,不是开玩笑也不是抽风。”厉腾说这话时,语气很冷静,“我想当你男人。”
阮念初眸光闪烁了瞬,有点不知所措。
虽然这件事他之前也提过,但这么直白严肃,还是头一次。她动了动唇,好一会儿才挤出句话来,“……你真喜欢我?”
厉腾说:“对。”
她皱眉,“……什么时候开始?”
“七年前。”
她感到很不解,同时生出一丝莫名的火气,质问道:“那我们之前交往的时候,你为什么骗我你喜欢其他人?又为什么总对我忽冷忽热?”
嗓门儿太大,引得大爷看了他们一眼。
这边,厉腾看着她,语气不自觉就柔几分,“这个上次我跟你解释过,有特殊原因。”
“你什么时候解释过?”她想不起来,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喝醉那次。”他说,“当时你情绪激动,可能没听到。”
阮念初:“……”
夜风凉凉吹着,好一会儿她才彻底冷静下来。垂眸须臾,道,“和要害我的坏人有关系?”
厉腾静须臾,回答:“对。”
话音落地,整个饭桌便陷入了沉默。阮念初低下头没有说话,厉腾也没说话。
大爷把烧烤端了上来。
两人谁都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阮念初终于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抬眸道:“那你之前不肯告诉我,为什么现在又肯了?”
厉腾食指滑过杯沿,说:“因为天意。”
“……”
“其实今天叫你出来,除了跟你聊我,还想问一件事儿。”他倾身往她靠近些许,声音微沉:“阮念初,你对我什么感觉?”
他板着脸,问得很严肃,也很认真。目光锐利逼人。
她心跳忽然漏掉一拍。
“如果你说,你对我厉腾半点儿意思没有,从今往后,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再也不对你有非分之想,再也不缠你。”他直勾勾地盯着她,那眼神,几乎要看到她心底,“我只要你一句话。”
若是在过去,阮念初怎么也不会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在烧烤摊被告白。被厉腾告白。被厉腾用这么强硬到咄咄逼人的方式告白。
她一言不发地和他对视。
直到这一秒,阮念初才终于觉得有点看懂这个人。
之前对她冷漠如冰生人勿近的样子,只是一张面具。伪装之下,是柬埔寨刀尖舔血的Lee,他在当年遇见了她,记住了她,便不曾忘记。
原来那二十一天,他们谁都没忘。
那一刻,阮念初心里埋了七年的种子破土而出,开出了一朵花来。
她问他,“你的意思是,要我给你一个机会么?”
厉腾盯着她眼里的璀璨繁星,笑了下,:“那你给么?”
阮念初也笑:“好吧。那我们就再试一次。”
第33章
在阮念初的认知里,解放军光辉伟大,都是铁血的硬汉,一根肠子通到底,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心思。但显然,厉腾就是个例外。
这个铁血硬汉,城府不是一般深。
那晚回到酒店后,阮念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冥思苦想,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自己又犯了一次傻,稀里糊涂,便钻进厉腾下好的套里。
他说的那番话,言辞恳切,看似把决定权拱手给她,实则却是以迂为直,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实在是阴险。
如是一想,她咬咬唇,忍不住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给0714发道:照你说的,如果我今天拒绝你,我们真的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就不会再缠我?
这条消息发出去的时间,是凌晨的一点五十。
阮念初没指望厉腾会回复,随手把电话放床头柜上,闭眼睡觉。
可“叮”的一声,未读微信来了。
她睁开眼,诧异地拿过手机。厉腾的空白头像浮于对话框顶端,回她的内容很简洁,只有一个字:会。
“……”果然,他阴她。
阮念初眯了眯眼睛,想了想,回复:【微笑】厉队手段高明,我等后生小辈实在是望尘莫及【抱拳】。
而厉腾随后的回复则更耐人寻味,只有八个字,《孙子兵法》原文:用兵之道,攻心为上。
阮念初眼珠转了转,弯唇,坏心眼地敲字道:嗯。姜果然是老的辣。
那个“老”字,前后各空俩字符,重点突出,摆明就是拿他和她的年龄差取笑。
然后厉腾的回复又来了。
——嫩的没我帅。
“……”阮念初被呛了,简直目瞪口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自恋的一句话。然后才鼓着腮帮地敲字:你其实就是看准我心肠软,不忍心拒绝你,对不对?
只隔半条街的另一间酒店,厉腾眯了下眼睛,回她:不忍心拒绝?
是念初不是十五秒回:当然。不然还能是为什么?
0714:你看上我了。
阮念初:“……”
片刻,是念初不是十五:你真自恋。还有,别以为我同意复合就是完全原谅你,你就能为所欲为了。先说好,你现在是考察期,这段时间,我们两个的交流只能限于精神层面,如果你通不过审核,我就退货。
0714:好。
是念初不是十五:OK。
是念初不是十五:我睡觉啦,晚安。
黑暗中,屏幕光线打亮厉腾的脸,他垂着眸,嘴角弧度上扬,笑了下,回她晚安。最后熄灭手机屏。
窗外的夜已经越来越深。
他睁眼看着天花板,抬起手,摸了摸嘴唇。那里依稀残留着阮念初唇齿的温度,和若有似无的甜味。
其实厉腾并没有说谎。
离边境越近的地方,治安越乱。今晚是演出团到边城的第一场演出,他跟去,是担心她会遇到危险。至于路过那个换衣间,更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