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汝心记起谷雨微教过的,跟委托方相处时,不要冷场,总之任何饭局都不要冷场。
于是她主动说一句,“这个味道挺好的。”
顾凯也点点头,“冷灼基围虾是这家餐厅的特色。”
他把奶油蘑菇汤往她面前推了推,“试试这个吧,趁热。”
方汝心拿干净勺子舀了一口,放进自己嘴里。
顾凯好笑的看着她,“邵寻没有教过你怎么吃西餐吗?这个汤是要先弄到自己碗里再喝的。”
她立刻说了句,“对不起。”然后左手右手都停了下来,不再吃了。
顾凯说,“没事儿,继续享用吧,我也没那么多规矩。”
方汝心这才又拿起刀叉。
顾凯有点震惊,看来这个方汝心是脸皮比较厚实的那一类,正常姑娘被这样一说,应该都不会再继续吃了,没想到方汝心转眼就恢复正常。
这顿午餐看似平和地过去,顾凯没再刁难她,就在方汝心以为一切要平稳结束只差收尾时,顾凯又给她来了一道难题。
午餐后,他就一直看着窗外,方汝心耐心的等着,也没有催促,就在他把烟掐灭,准备走时。
他对她说:“方小姐,麻烦你帮我把鞋拿过来。”
方汝心有点震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是什么鬼?陪吃陪怼陪正事儿,然后还要负责提鞋?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道理。
气氛变得有点不好,方汝心的眸光变得犀利。
但方汝心当然不会发作,仍然好声好气地问,“顾总是想让我……帮你把鞋找出来吗?”
她笑了笑,指着墙角,“服务员放的位置是有点偏,不太好一眼发现,在那边呢。”
她其实已经给了台阶,但对方并没有顺着下。
“帮我拿过来。”
“顾总……”
对方打断,“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方汝心脸上没有笑容了,但也没有飞快地阴沉下去,或是变得很糟糕,就是很平静的看着他。
片刻的静默对峙后,似乎是方汝心妥协了。她起身走过去,给他把鞋提过来,然后弯腰放在他脚边。
顾凯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观察她脸上的神色。她面无表情,没有什么破绽。
而且直起腰来后,换成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是的,她看向他的眼神甚至有点挑衅,那意思像是在说,这点小难题,就想难倒我?
从餐厅回来后,方汝心异常沉默,秘书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午餐不愉快。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就默默坐到自己位置上,打开电脑开始查资料,任何有关四时布衣的消息,她都得一清二楚,一手掌握。
她前所未有的干劲十足,并且暗暗发誓,一定要把这单拿下来不可!
下班时间到,谷雨微挎包离开,看到小甜心还绷紧着对着电脑,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她过去拍拍她的肩,“到点了,该下班,别在这熬着。”
方汝心烦躁地“啧”了声,“wind没有更新上一季度的数据,害我找了半天。”
谷雨微安抚她,“安啦,明天交给数据专员吧。”
她伸手把方汝心的电脑合上,“小甜心,别把自己搞的太烦太累,慢慢来,这次是一整个团队呢,还怕什么大骨头啃不下来?”
方汝心“嗯”了声,但还是兴致不高,眉头也舒展不开。
谷雨微轻轻掐了下她的脸,“你是不是例假来了?怎么情绪这么差?快快快,赶紧回家,让邵寻好好安慰一下。”
没想到好巧不巧,她推开椅子站起来的那刻,还真的感到一阵热流涌出。
没有怀孕,她松了口气。
毕竟一个月前在湖边的那次,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后来吃药也赶不及。
☆、第70章
70
邵寻心细起来,可以入微, 完全能察觉到她的情绪、生理状态还有其他细枝末节, 但有时候他的心思不在这上面, 比如今天, 他在琢磨是不是又该给她验孕,要怎么跟她说避免她生气, 于是没能在接到她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她情绪低落, 而且现在的方汝心, 情绪也不怎么外露,又不像以前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邵寻,我问你个事。”
“嗯, 你讲。”
“你们银座,跟四时布衣的关系是不是很差?”
邵寻先是想了想,然后如实回答:“以前是合作关系, 但因为一次事故, 闹翻了,他们说是我们的责任, 但我们这边排查后, 觉得肯定是他们责任, 才导致质量不过关。”
方汝心就问:“也就说, 你们银座相信他们内部有问题。”
邵寻一开始还没察觉这话的深意, “大概吧。”
“那说他们内部资金出现问题,产品质量下降,这种打压他们的财经新闻是不是你们搞的?”
邵寻沉默了会儿, “银座不会说假的。”
“那你们是真的认定他们就是有问题啰?”
邵寻还没回话,方汝心急着问:“证据呢?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
邵寻扭头看了她一眼,惊异于她的“护犊子”,不过他完全可以理解,毕竟那是她的客户。
“汝心,我还没有承认那些新闻是我们搞的呢。”
这下轮到她静默片刻,然后一直没吭声。
“这些新闻是真是假,来源是什么,全都跟你无关。你做你的研究,然后如实披露,就这样。”
“最近是不是有好几家私募,出的报告对你们银座评价都不太好?”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这话可搞不来假,方汝心既然说了那就是真的,邵寻也诚实地“嗯”了声。
“那你不会觉得,是我们公司的竞争对手在故意打压你们么?”
“觉得又怎样,不觉得又怎样,银座不还是一样要去亲自处理?”
“邵寻,你在故意跟我兜圈吗?”
邵寻一愣,车速都放慢了点。
“汝心,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这么聪明会听不出来?”
她语气没有变,但就是有了一点点微妙的讽刺意味。
“四时布衣刁难你们?”
“我不知道他们顾总是如何得知我跟你的关系,这回在我们私募下了单,并且指明要我参与,我感觉他在故意刁难我,而原因就是你们银座在打压它。”
方汝心有些烦躁,“你不是说不把结婚的消息放出去吗?我就不明白为什么你的仇家也知道了,然后就像故意考核我的业务能力似的,到处出难题。”
“如果是工作上的难题,那你也的确应该着手解决。”
方汝心用难以置信但又是那种“我一早就知道”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邵寻继续,“好几家私募给我们出负面报告,包括财经新闻最近也甚嚣尘上,说银座的财务出了重大问题,我也没有怪你,是因为你的仇家来打压我们吧?”
“邵寻,这根本没有可比性。银座多大,四时布衣多大,但私募比你们小多了!”
“哦,大公司为难你,就是刁难;而小公司给我们出难题,就是正常的。你这典型的弱者逻辑。”
方汝心不想说话了,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邵寻不知道要让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安静地过去,或者说,他并没有感到不愉快——只是方汝心一个人的感觉罢了。
“四时布衣找你们做单?估计是在耍你们,就算你们得出了很好很独到的研究成果,他们也会买下来给你们一笔钱,但他们不会让你们发表,会拿过去给那些大私募发。”
邵寻永远都是这么实际,实际到令人怀疑他有些歹毒的程度。
“银座之前不就是买你们的报告吗?但未必让你们全部发出来,会分一部分给大私募,你们太小了,配不上我们的名气。”
方汝心抬头看着他,邵寻也扭头回望一眼。
他惊讶地发现她眼眶有点发红,心里怦怦跳了两下。
“对不起,汝心。”不管怎么样,道歉先出去。
“嗯,你说得对,现在规模小没办法,就是受欺负,新人也活该遭到打压。谁不是熬着熬着才上来呢?然后继续欺负下一波新人。”
“四时布衣让你感觉这么棘手?”
“他们投资总监是个挑剔刁钻的变/态。”
“你怕他?”
“不,我不怕他,我怕你。”
但话说到这里,她又不继续往下说,就这么戛然而止。
“为什么怕我?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你一定会逼我,推着我必须往前走,而你刚刚说的话也证明了这一切。总之,我不能抱怨,不能吐槽,不能怀疑是你给我带来的负面影响。作为一个小私募的小研究员,我就应该放低我的姿态,不能质疑任何别的,只能怀疑自己的业务能力,是的,我太弱了,我还不够强!”
听完这番话,邵寻倒越发冷静起来,缓缓吐出一句,“某种程度上,你说的的确没错。这不是理想状况,但这是现实。”
方汝心无话可说,再度沉默了下来。
“有大企业过来找你,哪怕是刁难,至少说明你现在有一点名气,否则谁会理你这个小研究员?”
方汝心冷冷地想着,我就不开口说一句话了,看邵寻什么时候能自己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