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一片沉寂。
方汝心赶紧摆摆手,“抱歉,谢总,我不是有意冒犯。”
“没事。”
谢予念的声音依旧云淡风轻,但脑袋却垂了下去。
刚刚那句话令气氛微微变了,方汝心迅速转移话题,转移注意力。
“谢总,我想去污水排流的湖边看看。”
谢予念回过神,“好。”
反正这回,谢予念扔给她一个难题,就看方汝心怎么解决掉。这种不愿扩张的企业,要如何突出它的价值点?
方汝心不喜欢出差,有家有口的人谁喜欢在外面跑?每晚都能按时回家,每晚都能跟邵寻腻在一起,这才是她最想的。但真正出差的时候,她也不会消极怠工,甚至会更加专注,力争提高效率,毕竟这样才能早点回去。
中午时分,几个大买方派负责人赶过来,除了银座投资当然还有别的。谢予念一起设宴招待。身为恒隆的董事长,谢予念人脉广面子大,连国内蚕丝绸交易市场的副总经理都请到了。
方汝心当然为小微科技杀头阵,上来就说自己对该企业的研究成果。
“目前的话,干茧市场的规模达到240亿,未加工的生丝300亿,精加工的绸类150亿左右,这样算下来,总共约700亿的市场。而且这还没把二次交易算在内。”
700亿,这个数据相当诱人。
蚕丝绸交易市场的副总经理,郑总听完方汝心的话,很赞许地点了点头,“方小姐,说的很精准,看来研究做的很细致,那你知道我们交易平台每年的交易额吗?”
她再也不会像之前在推介会上那样卡壳,应答如流。
“如果没记错,14年的交易额有80个亿,实际交割占到其中30%,15年的交易额80多亿,16年也在增长。”
“对,我们交易协会估计,未来的丝绸现货的交易额会越来越大,我们要增加它的挂牌数。”
“很好。”庄翊出声道。但买方可不是好哄的,他们的研究或许做的比方汝心还要深入,每次提问总是很尖刻。
“丝绸产业链的上游,是农产品和初级工业品,这就导致丝绸的单价昂贵,并且季节性很强,生产周期很长,占用的资金量很大,融资需求也大,我的投资经理初步估计了一下,你们要2个亿才能完成周转,确保生产链正常运行。你们这次融资一个亿,那另外一个亿是已经有了吗?”
董秘回道:“是的庄总,那一亿是自有资金。”
“在银行账户上?”
“嗯。”
“方便开具证明吗?我们要看到纸质证据才行。”
挑剔的买方,当然不会对方说什么就信什么,必须眼见为实。
方汝心说:“都在我这,我之后会复印好几份给买方老总们看。”
庄翊冲她一笑,“辛苦你了。”
紧接着又继续“刁难”,“量产计划如何?”
作为一个聪明的研究员,方汝心并不会直截了当地说出,小微科技没有量产计划,她必须换个委婉的方式,令人好接受。但她正准备开口,谢予念就抢白道:“不好意思庄总,小微科技是不量产的,它的特色就是手工、限量。”
这话放出去,在座的买方不止是庄翊,其他人也都感到不高兴。
不量产等于自寻灭亡,谁会投这种企业?
气氛登时不太好。
董秘轻声咳了咳,“小微的定位,就是最高端的丝绸客户,并不需要量产,但每件的利润很大,这确保总利润不会少到哪去。”
董秘这番话讲的挺好,但说服力却不强。
方汝心想了想,决定这样圆场。
“小微科技的背后,是恒隆百货,恒隆是做丝绸生意起家的,它在国内丝绸市场的份额,已经占到压倒性的81%。”
旁边有位老总“嗯”了声,“我知道这个,所以呢?”
“您知道那81%是具体是什么份额吗?丝绸分为三个档次,低中高,低中档占据85%左右的市场,而谢总已经拿到81%,近乎饱和了啊,她现在就要进攻那15%的高端市场。”
这番话就妙极,几乎瞬间把局势扭转,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
董秘眼睛一亮,飞快地反应过来,“没错,我们谢总并不满足于81%的市场份额,我们的目标是100%,在这行干了二十多年,相信在座各位都知道,谢家是从家族企业就开始,几乎是国内第一波做丝绸生意的。我们已经把客户养了这么久,谢总以独到的慧眼看到,是时候去收割最高端的客户。”
这厢才让庄翊满意,他立刻又得寸进尺。
“也就是说,背靠大树好乘凉,那我投在小微里的钱,只能分小微的利润吗?恒隆百货呢?说到底,它是母公司。如果小微的回报率不能让我满意,可否由恒隆来弥补?
方汝心觉得他真难缠,“庄总,这是不可以的,一旦开了这个先例,我们后续可不好做,企业挣得都是血汗钱。”
庄翊一挑眉,“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钱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我当然要让资本发挥最大价值。”
真会偷换概念,方汝心心想,不过面上还是陪着笑,“您想要多高回报率呢?”
“五千万,13%;七千万,15%;一亿,我要20%。”
方汝心眼皮子都跳了跳,“20%?庄总你可以去找风投,他们都是高回报率的。当然,风险也是极高的,做好血本无归的准备。”
谢予念说:“一亿,18%怎么样?”
“不,19.5%。”
饭桌上又沉默了。
方汝心忍不住说:“你这是剥削吧?”
庄翊徐徐一笑,胜利者的态势,“方小姐现在愈发尖锐了。不过你越是这样讲,反而越使我勇气倍增。”
“庄总,我这几个月以来,写出来的研报都很温和,哪里尖锐?”
“抱歉,我用错了词,不是尖锐,是坦率。我以为经过这么多事,你会越来越圆滑的。”
她暗暗瞪了庄翊一眼。
第一轮谈判,双方不相上下,那边都不想先让步。
结束后,方汝心跟谢予念说,“谢总抱歉,我可能还需要几天来谈。”
谢予念歉疚地看着她,“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在饭桌上犯了错,拖你们后腿。”
方汝心从包厢回到宾馆,脸上仍旧蒸的微微泛红,那种极好看的胭脂色,像打了腮红。她一边走一边想事,太投入,全然没注意庄翊站在走廊那端打量自己。
“找我有事吗?”方汝心拿出房卡,但并不急着开。
“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他调笑着。
“我没有紧张好吗?”
“那你把腿并得这么紧绷干什么?”
方汝心蹙眉,“这是我的习惯,没有任何含义。”
“你在邵寻面前也这样吗?”他蓦地想到那晚看到美艳场景,心头有些气恼,“不是巴不得张得更开一点?”
这话可就过分,方汝心火了,不客气地推开他,“滚。”
庄翊意识到刚刚的情绪化,迅速调整了一下,“对不起。”
“我为那句话跟你道歉,嗯……其实,我只是想说,你在餐桌上表现得很好,令我刮目相看。”
她狠狠剜了他一眼。对上她腾火的目光,庄翊无奈地自嘲,“我一般情况下不会这样,刚刚也出乎我意料,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冒犯了你,你怎么骂我都可以。”
他道歉归道歉,但眼里始终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方汝心拧着眉,并没有再搭理他。
她打开自己的房门,然后重重关上。
庄翊耗费一整晚来理清心绪,理智战胜了欲念。十一点左右,他实在睡不着,又过来敲门,想跟方汝心把话说清楚,好歹得让自己死了这条心才行吧?
但他敲了半天里面没人应。
“汝心,你睡着了吗?”
他又掏出手机打电话,通了但却是没人接的状态。
方汝心应该不会故意这样晾着他,以她的个性,狠狠吼一句,再让他滚就是,没必要这么憋着。
尤其电话通了但没人接这个,让庄翊感到有点不安。他即刻去楼下找前台,前台一查,告诉他,那房间的房客在十点半的时候出去,到现在还没回,因为这里显示,房卡未插。
这里可是偏僻的郊区,过了夜里十点,外头都没什么人。方汝心一个女的,大晚上跑出去,还搞到十一点多不回,庄翊觉得越发觉得不妙。起先他以为她或许是出去调查什么,肯定是跟谢予念或者董秘在一起。他大半夜打电话打扰她们,结果那边都说,没有,方小姐没有联系过我们。
他的不安登时化成实质。他也想过出去找她,但在林荫里独自走十来分钟,周遭一片寂静,只有那种飒飒的声响,周遭又暗得深不可测,简直令他感到毛骨悚然。当然,恐惧感只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方汝心又不是他什么人,他把她找到又如何?指不定还要被骂奸夫、挖墙脚之类的。根本不值当。
庄翊那残忍并冷漠的理智告诉他,不,自己不能再继续找。
他想了想,给邵寻打电话,刚想跟他说方汝心不见了,没想到邵寻那边竟先开口。
“庄翊,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