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以为他看的是铃铛,晃了晃,说“铃铛芯拔掉了,所以没声音。”
很巧,这条手链里的铃铛也拔掉了铃铛芯。
陈蔚见他不走,也跟着停下来。眼看着傅征盯着手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有些摸不着头脑。
下一秒,傅征的手电一晃,光束在陈蔚脸上绕了一圈,强光刺得陈蔚眯起眼,下意识遮挡。
傅征语气低沉,隐隐压了几分风雨欲来的肆虐,沉声问:“船上几个人?”
燕绥三人虽是半路从小岛港上的船,但手续齐全,登记在册并不是偷渡。陈蔚回答时,丝毫不心虚:“加上我在内,船员十五名。停靠小港岛时,我家船东带了助理翻译登船,所以现在一共是十八人。”
话音一落,陈蔚只觉得周身温度陡降,他牙齿打颤,看向脸色似乎更阴沉的傅征。
“那三个人呢,让她们出示证件接受检查。”
傅征周身气势让陈蔚兴不起半点反抗之意,忙去甲板室叫人。
他一走,傅征眉心一拧,手电打着光看那串黑绳铃铛。陈蔚口中的船东,加上这串手链,基本证实了燕绥就在这艘船上。
问题是,她来船上做什么?
燕朝号此时就像是一滩浑浊在海上的污水,藏着污,隐着乱,她是闲得慌了,才专往这种麻烦地方跑是吧?
他立在原地,想了不下五种方案琢磨着等会见到她要好好落她面子教育一番。不料,没等陈蔚把人带到他面前,他先听到的是甲板上原地警戒的褚东关疾跑汇报的声音。
同时响起的还有胡桥那方,在海上待命的快艇引擎声。
——
傅征大喝了一声:“小狼崽。”
在楼下那层房间搜索的郎其琛立刻倚着栏杆探出半个身来。
傅征吩咐:“上来。”
郎其琛接到指令,徒手攀着栏杆,脚下用力一蹬,借力抓住上层的栏杆,一起一伏翻身而上,双脚落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闷蹬。
“守着。”傅征指了指陈蔚离开的方向:“这个方向,一分钟内燕绥没有出现,你去把船长给我扣了。”
郎其琛双腿一并,一个敬礼刚完成,突然反应过来,诧异道:“燕、燕……呸,我姑?”
傅征没空给他解释,几步跨至走廊尽头和郎其琛的方式一致,攀着栏杆三两下速降至船尾。
褚东关湿淋淋地刚从水面上透出来,见头顶一束手电光,知道是傅征在那,抬手比了个完成的手势,反手撑着快艇一跃而上,押着刚被他扔上快艇的吞钦重新返回甲板。
——
同一时间,眼也不眨地看着分针走完一圈的郎其琛如离弦的箭一般嗖的蹿出去,没等他去把船长扣了,陈蔚面若菜色地先领着辛芽走了回来。
郎其琛背着光,身量又和傅征差不多,陈蔚没辩清,张口就是“首长”。
没等他把一句话说完,辛芽先认出了郎其琛,几乎是一个箭步迎上来,似哭似笑紧紧地拽住郎其琛的袖子:“走私的毒品就藏在梭温的房间里,小燕总报警后,就守在两人的休息室门口,现在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去哪了。”
郎其琛听得一头雾水,但事关燕绥,他强自让自己保持镇定,一把拎起辛芽连拖带拽地把她领到傅征面前。
陈蔚再迟钝,也知道船上出事了,闷声不吭地追上来。
吞钦被褚东关按在甲板上,面如死灰,目光呆滞地看向船尾,低头不语。
从他身上搜出的,还来不及毁掉的毒品被褚东关扔在甲板上,傅征面色沉沉,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什么。
辛芽被郎其琛带过来时,双腿一软险些摔倒。看见傅征她跟看到救星一样,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傅征抬眼顺着她手指的燕绥最后离开的方向看了眼:“你最后见她是什么时候?”
“报警后。”辛芽用力拍了拍额头,让自己保持逻辑清晰:“她和陆啸去盯梭温和吞钦了,只来得及告诉我东西藏哪了。海军要登船检查后,小燕总人就不见了。”
傅征没吭声,他双唇紧抿,握着枪托的手微微收紧。短暂思考后,他立刻部署现场,分派任务,确认只有梭温一人,只身进入船机舱。
——
燕绥被困在船机舱内,和梭温远远对峙。
梭温是练家子,燕绥那点泰拳在他面前就如花拳绣腿不堪一击。燕绥和陆啸在两人房间外盯梢时就知道不能和梭温正面杠上。
陈蔚还夸他憨厚老实,压根不知道梭温这种人,就是出入最肮脏的地方做最肮脏的买卖。
船机舱内的温度灼人。
燕绥闷出一身汗来,她半蹲在机舱遮挡物后,紧盯着守在门口的梭温。
他知道海军登船了,知道事情败露了,这种穷凶极恶的人临死也会拖走一个。燕绥只能祈求拖延时间,等到救援。
不料,她的祈求像是被梭温听到了一般,他暴躁地突然放弃了守株待兔,在船机舱内飞快寻找燕绥的藏身地。
那行为像是被激怒的野兽,伸出撩爪。
燕绥浑身悚然,目光定定落在机舱入口。
与其等在这被梭温找到,不如试试能不能离开机舱。
她向来有冒险精神,这个念头刚起,她盘算着最佳逃离路线,飞快计算着速度和距离的极限。
等梭温往机舱内部再深入些,她直接绕过机器直线跑向舱口。
她心中暗暗计时,听着梭温的脚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心尖似拧成了绳,整颗心悬了起来。
她眨了眨眼。
刚要起身,后颈忽然被人按住,那冰凉的手像锁铐紧紧扣住了她的脖颈。
下一秒,一只手捂住她的口鼻,她往后坠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傅征垂眸看她,压低的声音像夜间轻细的风声:“别动,他有枪。”
第八十八章
船机舱不止一个入口,另一个通道不常走,寻常人也不会留意。
梭温在船上工作了两年,对燕朝号的熟悉程度比燕绥要高。他手里又有枪,只要通往船机舱的入口被他把控住,他就能守株待兔等到燕绥露出马脚。
陈蔚说他憨厚老实,可梭温其实是条不会叫的狗。饲养在主人身边时,温顺听话。一旦离开陈蔚的视野或者说他隐藏身份的圈子,他就是蛰伏在黑暗里,会突然蹿出来狠狠咬人的犬。
会咬人的狗,是不会叫的。
他擅长潜伏,隐藏,船员的身份于他而言是最好的掩护。
原本,这只是一趟寻常的旅程。
船到岸后,他能熟练的不露半点破绽的把走私的毒品运进中国国内。地下市场有他稳定的合作人,毒品这东西从来就不缺买家,而他的买家稳定又靠谱。
两年来,他一直走着相似的流程,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燕绥刚上船时,梭温本能戒备。但女人,尤其是看上去有些天真的女人,总能轻易让人放下防备。
吞钦胆小,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一旦心虚起来草木皆兵。他趁换班的空档回到船员休息室,吞吞吐吐地提醒他要注意在小岛港上船的燕绥三人,他觉得船东有古怪。
梭温心不在焉,挥挥手,敷衍着打发他走了。
——
变故出现在凌晨三点多,夜班该换班回来的吞钦迟迟没有回来。
梭温为人谨慎,虽不把燕绥三人当一回事,但眼见着就要归港,不敢掉以轻心。半梦半醒间,看了眼时间,刚翻过身准备入睡,陡然清醒,吓出了一身冷汗。
吞钦没有回来。
这不正常,很不正常。
他飞快起身,压踩着鞋跟,蹭套上球鞋,边囫囵披上外套。灯也没关,拉开房门就欲去看看吞钦。刚走出门口,又想起什么,折回去从床底拉出个箱子。
梭温压根没想到,燕绥和辛芽就躲在对面的休息室里,把他所有举动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背对着两人,把枪揣进怀里。床底的箱子被他扔回去,梭温双手环胸,似怕海风顺着缝隙钻进他的皮肤里,双臂抱得死紧,一摇一晃地走了出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梯上。
他一走,燕绥就打算跟上去。
她误以为梭温开箱扔箱那个系列动作是检查走私的物品,听着甲板上陈蔚大嗓门吩咐船员降登船梯后,心中一定,交代辛芽后就跟了上去。
——
陆啸负责带走吞钦,登船后他虽没替燕绥打探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倒是和害怕露出破绽反而对陆啸很友好的吞钦交了朋友。
他趁吞钦换班,掐着时间在必经之路上等他。本还苦恼要找什么借口才能哄骗吞钦心甘情愿地跟他走,不料边揉着后颈纾解压力边打哈欠的吞钦在看见他时,条件反射般地掉头就跑。
这不是摆明了有鬼吗?
正好连借口都省了,他拔腿就追,堪堪在船尾把人扑倒在地。
吞钦心里有鬼,自然不敢呼救,陆啸是担心坏了燕绥好事,打草惊蛇,也一声不吭。两人暗自较了一番劲,吞钦听到海军登船检查乘的快艇声,心慌意乱,和陆啸扭打中一岔神,彻底落了下风。
不料,就在此时,察觉有异出来寻找吞钦的梭温正好赶到,人还在左舷拐角处,辨出吞钦和陆啸的身影,当即知道事情败露,果决地对着陆啸后背开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