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她还是低估了里弗的力量,挣开里弗的瞬间,反作用力的冲劲太大,她一个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眼看着里弗呲牙,枪口对着她的眉心,就要扣下扳机,挂在窗后良久的路黄昏猛然蹿出,没等他扑上里弗,“砰”的一声,整个视野亮如白昼又白茫茫,像是看见了无尽的雪山,失去了焦距。
燕绥哆嗦着往后躲,手肘刚落地,就是一阵刺痛。
她没忍住,刚“嘶”了一声,又一声枪响,子弹不知道落在哪里,整个地板一震。
傅征伸出去的手准确地握住她的肩膀,往下落了寸许,揽住她的腰往后抱进怀里。几乎是同时,又一声枪响,子弹就落在燕绥脚边。
子弹冲击地板的力量炸碎了脆弱的空心木,夹着尖刺的木块打在燕绥脚踝上,像是挨了一记高脚鞋的跟尖。
这回燕绥没敢出声,她捂着嘴,在渐渐变得清晰的视野里,努力辩清方向。
没有沟通,甚至连眼神的接触也没有,可这一刻,傅征却像是有所感应一般明白了她的意图——退回门口的立柜,放下她。
脚尖一挨着地,燕绥连滚带爬扑至柜底,伸手摸出枪来,递给傅征。
——
同一时间,烟雾尽散。
里弗的目光穿透白雾,始终举起的枪口对准燕绥,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
“砰——”重叠响起的枪声。
燕绥眼前一暗,带着暖意的手指遮住她的眼睛。天旋地转中,她鼻端嗅到略带潮意的男人气息,耳边,傅征的呼吸微沉。
燕绥的世界里,所有声音远去,唯有那一句压低了,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别看”像是山谷回音,余音不绝。
——
海浪忽然汹涌,翻滚着舔上甲板。
哗啦作响的潮水声里,国旗被风吹得鼓起,猎猎作响。
第十八章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从三天前得知燕安号被挟持,海盗索要一千万美元赎金,到她亲身赶往索马里,里弗被一枪击毙的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定。
搭载救援小艇的海军编队陆续登船,飞行在燕安号上空的直升机盘旋了数圈降落在甲板上。
耳麦里,切切嘈嘈的杂音响了数秒。等杂音消失,傅征听到从甲板到船长室的楼梯上,密集又匆忙的脚步声。
傅征松开燕绥,屈肘撑地,翻身站起。
他的身影修长,居高临下笼罩住神智还未彻底清明的燕绥,转头看了眼单膝跪地正在确认里弗是否死亡的路黄昏。
“断气了。”
傅征闻言,嗯了声,咬着手套摘下,交叠在一起扔在控制台上:“带一编队全船搜捕,别落下漏网之鱼。让随队军医尽快过来,给船员处理伤口。”
“是。”
路黄昏小跑着出了船长室,调控现场兵力。
他一走,傅征蹲下身,低头看向双眼直盯天花板的燕绥:“还不起来?”
“不想起。”躺在地上的人叹了口气,转眼看他:“我得再感受下。”
傅征挑眉,接着她的话问:“感受什么?”
“三入鬼门关,阎王爷都不收,不得好好感受下?”
傅征先是蹙眉,等听出这是她劫后余生的感慨后,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刚才也没见你有这么强的求生意志。”
燕绥又叹了口气。
她哪是求生意识不强烈,她是生怕自己今天要在这里交代了。
反正,她一点也不想回忆刚才的死里逃生,被枪指着脑袋那种毛骨悚然感比她大半夜看鬼片可刺激太多了。
她不想起,傅征也没时间跟她耗。
路黄昏带了一编队全船搜捕,他也要带人对海盗枪击,登船,伤害人质等行为进行取证,准备将余下还存活的海盗移交海牙法庭进行审判。
他前脚刚迈出船长室,燕绥后脚就跟了出来。
开玩笑,这船长室里还躺着一个没气的……她光是想一想就浑身发毛,不寒而栗,还共处一室?
傅征丝毫不意外燕绥会跟上来,一路下至甲板,他正要去船机舱,燕绥叫住他:“傅长官。”
傅征脚步一停,回过头。
燕绥原本是有事想问,刚叫住他,就见在船机舱关押了数天的船员被胡桥和褚东关带上来。她挥挥手,笑笑:“没事,都先忙吧。”
——
燕绥要做的事,还算简单。
老船长受了惊吓,精神状况有些糟糕,军医处理过伤口后,燕绥看着老船长睡下才出了甲板室。
辛芽就等在门外,海上的夜晚,海风萧瑟寒凉。也不知道她在门外站了多久,等到燕绥时已经冻得直吸鼻涕,声音也有些含糊:“燕总,船员都安顿好了。”
燕绥快步走下楼梯,随口问道:“通讯恢复了吗?”
“恢复了。”辛芽跟得有些吃力,没几步就喘了起来:“不过海上没信号,我就自作主张把卫星电话借给他们用了。”
燕绥嗯了声,又问了几句船员的情况,听到都安排妥当了,点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忙完也去休息吧。”
她还要跟傅征碰个头,了解下船上的情况。等会抽空,还得跟燕沉通个电话,报声讯。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辛芽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听见。
一转头,甲板走廊的灯光下,辛芽红着眼眶,一副强忍眼泪的模样看着她。那眼神,柔弱可怜,看得燕绥良心都受到了拷问。
辛芽在船上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上了船安顿好船员,跟陆啸在休息室听船员说了这几天的经历,又听了好几个燕绥上船后被挟持,好几次命悬一线的版本,后怕得不行,憋了一晚上的情绪。
她揉了揉眼睛,忍住那股想哭的冲动,继续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充完整:“燕副总那边我第一时间通知过了,他让我转告你注意安全,早日回去,等闲下来再给他打电话。”
燕绥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还有吗?”
“还有位称是您外公,让你无论多晚务必给他回个电话。”
燕绥一听,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无论多晚?
她抬腕看了眼手表,索马里当地时间晚上十点,国内五个小时的时差,已经是凌晨三点。
她犹豫了片刻,问:“电话在你这吗?”
辛芽点头,把卫星电话递给她:“号码我已经存在通讯录里了。”说完,自觉离开。
甲板上风大,燕绥寻了个避风的地方,给朗誉林拨了个电话。电话响了没几声,立刻有人接起。
朗誉林的声音沉厚:“是阿绥?”
“外公。”燕绥笑眯眯地接了一句:“这么晚还不睡?”
回应她的是老爷子中气十足地怒骂:“我不睡还不是在等你电话?兔崽子,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说一声。”
老爷子的身体不太好,事情发生的时候,他正在军区医院住院,她哪敢告诉他?
不过现在她也不敢顶嘴就是了。
等朗誉林训够了,燕绥才哄道:“时间不早了,您早点休息,等我回来了立马过来请罪,然后把事情完完整整的讲一遍。”
“不用了。”朗誉林的语气温和下来,道:“我给傅征打过电话了,你安顿好船上的事,他会送你去机场,我也放心。”
燕绥的笑意瞬间僵在唇边,等等……
傅征送她去机场?
有个问题她必须问清楚:“你强迫他了?”
朗誉林脸一虎:“没大没小。”
“他自愿的。”
挂了电话,燕绥身心舒畅。
既然还要再同一段路,她也不急着找傅征了,转身折回甲板室。
——
疲惫了一天,加上凌晨赶路一夜没睡,燕绥洗了把脸,躺上床没多久就睡着了。
辛芽和她同住一屋,下午在驱逐舰上补过觉,晚上格外精神。
没有睡意,她亮了床头灯,塞着耳机看手机上离线下载好的影片。看了一半,隐约听见敲门声,还以为是电影效果。可影片里,演员正甜甜蜜蜜地演着亲热戏,哪来的敲门声?
她拔下一只耳机,这回听清楚了……
是真的有人在敲门。
她转头觑了眼睡得正沉的燕绥,轻手轻脚走到门边:“谁呀?”
门外,傅征听着有些陌生的嗓音,想了一会才想起是燕绥带的助理,他沉默了几秒:“傅征。”
辛芽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傅征和他身后带着十字袖章的军医,怔了一下,挠挠头:“长官你是来找燕总的吧?她睡下了,要我叫醒她吗?”
傅征的角度,正好能看见对门的窄床,床上侧着一道身影,被子只搭在腰腹,鞋子也没脱。他敲门的动静,丝毫没有惊扰她的睡眠。
他看了一会,目光落在身后的军医上:“就这间,自己记着路,明天早上过来给她处理下。”
军医闻言,哦了声。然后看着傅征转身走了几步,还没走出走廊的灯影,又回头,吩咐了一句:“给她把被子盖好,别着凉耽误返程。”
辛芽原本都要关门了,听了这句和门口呆萌的军医对视一眼,半晌反应过来,探出脑袋去看,走廊上早没了傅长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