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邻 (雅寐)

　　“顾徵和我在一起……”安溪的声音支支吾吾。
　　林婧听到她那边传来一些奇奇怪怪的杂音，语气带上一点严厉：“小溪，你到底在哪里？你知道我回家没看到你有多担心吗？”
　　“妈妈，对不起……”安溪为难极了，就是不肯说。
　　林婧更加担心了，想继续逼问，对面说话的人变成顾徵。
　　“林姨，我们在元素城。吃完饭时间尚早，所以我们出来了。”
　　元素城离华苑小区不远，公交车五个站的距离，因为设施完善，是年轻人最喜欢的去处之一。林婧不止一次和安溪去过，平时安溪也喜欢约好友一起去玩。
　　这个点和朋友去元素城玩虽然稍晚了一点，但也很平常。那么，安溪刚才闪闪躲躲的态度是为什么？
　　难道他们在早恋？
　　脑补到这一点的林婧不动声色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去接你们。”
　　“我们可以自己回去。”
　　“顾徵，我坚持。”
　　顾徵沉默了一下，低声说：“好吧，林姨，那麻烦您现在过来。”
　　林婧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的语气是不是太过严厉，不过这个时候必须拿出大人的威严来，她果决说：“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安溪无措地看着顾徵：“怎么办？”
　　难得一次双方的家长都不在，顾徵手痒痒的想去崔氏琴行练琴。安溪答应过顾廷川和林婧会看着他，想着林婧出去吃饭应该不会那么早回来，便跟着一起去了。
　　没想到被抓个正着。
　　大晚上的，图书馆早就关门了，不能像以往周日那样，用补习做借口。安溪听到林婧充满担忧的嗓音，一下子词穷了。
　　但她也答应过顾徵，会努力为他保守秘密的。
　　顾徵瞧着小女生忧愁的脸蛋，想起刚才她对他的维护，伸手压了压她的脑袋，淡定说：“直说吧。”
　　安溪惊讶地看着他。可是顾徵已经转过脸，继续弹他刚被打断的曲子。
　　林婧来到元素城，安溪告诉她她在崔氏琴行，她便直接过去。
　　安溪站在门口等她，一看到她出现立刻迎上去，站定后低下头，捏着衣角摆出忏悔的姿势，又时不时抬眼偷看林婧一眼。
　　现在已经十二月中旬，气温下降，人们都换上厚衣服。安溪穿着浅卡其色的斗篷外套，毛领围着脖子滚了一圈，怯生生的表情可爱无辜得像只幼鹿。
　　林婧的火气“滋”一声全被浇灭了。
　　作为一个颜控，她最无法抵挡的就是女儿的颜。每次安溪摆出这种姿势，她有再大的火气都发不出去。
　　林婧柔声问：“顾徵呢？”
　　安溪一听她的语气就知道危机解除，抿嘴一笑，指指崔氏琴行：“他在里面。”
　　“他会弹钢琴？”林婧推门进去。
　　“会，弹得超级好！”安溪亦步亦趋跟着她，昂首挺胸，说得与有荣焉。
　　林婧挑了挑眉，想到每个周日，这两个小家伙所谓的“去图书馆学习”。
　　崔氏琴行的员工都认得林婧。毕竟她和安溪这么一对不像母女，更像姐妹的组合在琴行并不常见。而且在安溪学琴期间，林婧时常会做一些点心带过来请大家吃。那些点心的味道，连知名点心铺子都比不上。
　　“婧姐姐！”前台小姐姚淑笑容满脸地打招呼。
　　林婧点点头：“小淑，真不好意思，小溪给你们添麻烦了。”
　　姚淑连忙摆手：“不会不会，小溪乖得很。有她在，顾徵可听话了，原老师不知省了多少事。你知道顾徵吧？”
　　“当然，我最近在照看他。”林婧说，“他们每个周末都来吧？需要补多少学费？”
　　姚淑说：“不用的。主要都是顾徵在教小溪。顾徵是原老师的师弟，我们不收他的学费。小溪的也不用交。”
　　“顾徵在哪里？我来接他们。”
　　“在练习室，小溪带你妈妈过去……小溪，你皱着脸干什么？”姚淑被安溪挤着小眉头，怪里怪气的小模样逗笑了。
　　安溪生无可恋地看着她。姚淑姐姐，我和顾徵的底让你全掀了！难道原老师没告诉你，顾徵是背着家长偷偷出来练琴的吗？
　　林婧含笑瞥了安溪一眼，安溪赶紧低眉顺眼，乖得不得了地说：“妈妈，这边。”
　　两母女来到练习室，练习室的门虚虚掩着，没有完全关上。顾徵正在弹琴，《献给爱丽丝》的旋律轻灵静谧。
　　安溪推开门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
　　林婧站在门边，只见平时见惯的少年满脸高冷的神色尽褪，微微垂着头认真专注地弹着钢琴，十指像蝴蝶一样在黑白的琴键上跳跃，画面极为动人。
　　她和安溪一样，静静站着聆听美妙的琴声，没有发出声音打扰他。
　　一曲弹完，顾徵收回手，转脸看着林婧和安溪。
　　“林姨。”顾徵站起来，微微点头打招呼。
　　林婧说：“弹完了吗？弹完了我接你们回去。没弹完可以继续，我和小溪等你。”
　　顾徵低声说：“对不起，今晚是我拉着安溪出来……”
　　“我们回家再说。”
　　顾徵顿了顿：“那回去吧。”
　　林婧载着安溪和顾徵回到华苑小区，一路无话。
　　进了1602号，安溪和顾徵乖乖在林婧面前站定，等待审判。
　　林婧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安溪一做错事就装乖她是见多了，拿她没有一点办法。但顾徵这么乖，还是第一次见。
　　虽然顾徵平时对她也很有礼貌，但看得出，这种礼貌只是教养使然，并不是他真的认为她值得尊敬。而且，礼貌同时也代表着客气疏远。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相处的时间越多，他对她的态度便变得越来越好，好像顾廷川和安溪在他那里都没得到这么慎重的待遇。
　　林婧努力板着脸，淡淡道：“说吧。”
　　顾徵说：“是我的错。不论是今晚还是之前的那几个周日，都是我拉着安溪去崔氏琴行练琴，但骗你们说去图书馆学习。这是我的主意，和安溪无关。”
　　安溪没想到他会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连忙说：“妈妈，您别怪他。是我也想继续学钢琴，顾徵一直在教我呢。”
　　林婧不解道：“学钢琴不是一件坏事，为什么要又瞒又骗？小溪，如果你坦白跟我说，我不会阻止你学。”
　　顾徵不作声，安溪看了看他，嗫嚅道：“可是顾叔叔不准顾徵学。如果顾叔叔知道顾徵偷偷练琴，肯定会生气，然后禁止他学。”
　　林婧十分惊讶。顾廷川对顾徵的疼爱重视是有目共睹的。虽然他支持安溪给顾徵补习，但顾徵具体学得怎么样，他似乎不是很在乎。林婧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不会强迫孩子必须拿出什么好成绩，认为孩子过得开心快乐比较重要。
　　“顾徵，这是真的吗？你和你父亲谈过这个问题？”
　　顾徵的表情变得阴郁：“他认为这条路不适合我。以后我应该继承家业。”
　　“可是你应该学钢琴学了有一段时间了吧？”能教安溪，她也亲眼见过他弹钢琴的样子，这造诣显然不是一天两天练成的。
　　顾徵说：“我可以学很多东西，但不能以这些东西作为未来的发展方向。”
　　林婧不禁沉默了。这听起来像是富裕人家的教育方式。
　　顾徵是顾廷川的独子，做父亲的想把自己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交给儿子继承也无可厚非。
　　只是她没想到顾廷川会如此专制古板。扪心自问，她是不赞同这种教育方式的。毕竟孩子还小，这么早就限定他的发展方向，不一定是件好事。
　　但林婧不可能在顾徵面前说顾廷川的不是。
　　她慢慢说：“你的父亲也是为了你的未来考虑……”
　　顾徵眼里闪过一抹失望，平板板道：“我知道。”
　　安溪说：“妈妈，顾徵真的很喜欢弹钢琴。他又不会为了弹钢琴忽略学业，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顾叔叔，行不行？”
　　林婧微微沉吟。
　　安溪眼巴巴看着她。顾徵一脸漠不关心，实则也有些紧张地等着她的回答。毕竟只要林婧告诉顾廷川，他就真的不能再弹了。
　　林婧心里发软，淡淡道：“小溪你想继续学钢琴，我会去崔氏琴行把学费补上。不过你什么时候去上课，要告诉我一声。我饿了，你们要吃宵夜吗？”
　　怎么话题突然转到宵夜上？
　　安溪下意识地摸摸肚子，点点头：“好啊。妈妈，那顾徵的事呢？”您还没告诉我您会不会向顾叔叔告密啊！
　　顾徵说：“我也饿了。林姨，需要帮忙吗？”
　　林婧笑着颔首：“来吧。”
　　安溪诧异地看着他们：“哎，这样就说完了吗？”
　　顾徵受不了她的迟钝，朝她勾勾手指：“你也过来帮忙。”
　　安溪看着他想了想，终于明白了，笑逐颜开，高兴地扑向林婧，甜蜜道：“妈妈，您最好了！”
　　“妈妈什么时候不好了？”
　　“妈妈什么时候都好，今天特别好！”
　　两母女歪腻成一团。
　　顾徵无语极了，但看着她们的笑脸，渐渐也受到感染，不知不觉间唇角微扬，心情变好。


第3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