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因坦轻轻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抽了笔出来,翻开随身带的小速写本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虽然出了意外事故,还是应该及时做个记录。工程总有复工之日,这一回修复的难度增加了些,他得再加把劲儿……他坐在那里自顾自地做事,没再注意周围其他的人以及他们在做什么。
屋子里没有暖气,连炉子也没生,其实很冷,他也并没有在乎。只是夜越来越深,屋子里也越来越冷。他脖子有点僵,将笔记本收好,直起身来,就听到外头有说话声。仔细一听,原来是外面的警察在喊话。但在这里不是听得很清楚内容,他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一点钟了。
他有些出神。
不过只有一会儿的工夫,外头的人都回来了,将大门锁上,商量着说明天再继续。从他们的话里听得出来警察也已经大部分都撤退了,暂时不会有什么事儿的。他们进来看到他,说:“不好意思,彭先生,事儿解决之前,委屈你和我们一起呆着。”
彭因坦安之若素,见他们拿了些水和食物进来,就跟他们要了一瓶矿泉水,问:“哪来的?”
“外头警察送的呗。”有人笑着说。
彭因坦看着他们把矿泉水、面包什么的都搬进来堆在墙角,默默地喝着水,又扫了仲天河一眼。仲天河避开他的目光,走到另一边去坐下了。彭因坦闭上眼睛。小小的门卫室里聚集了不少人,脚臭味、体臭味、酒气……慢慢地聚集、发酵,他忍耐着,竟过了不多久,便也睡了过去。
突然身上被狠狠地踹了一脚,他醒过来,发现是对面那个人睡着睡着不自觉一只脚踢过来。他收了下腿,再想睡又睡不着了。屋子里难闻的气味熏的他一阵作呕,实在是忍耐不了,起身踮着脚躲闪这横七竖八睡觉的人腿,走了出来。
外头的空气顿时让他觉得清新些,大口呼吸几下,虽然大口一吸能品出煤烟味,也还是觉得活过来了似的。
寂静的夜里,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伸展了下手臂,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教堂内有灯光,也能看到人影晃动。他知道死者家属是把灵堂这在教堂里头的,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并没有走近。
他回头看了眼门卫室,此时没有人盯着他,正是去事故现场的好时机,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往那边走去。他很快绕过教堂主体建筑。天蒙蒙亮,已经能大体看到现场的残留建筑轮廓,他再往前走,忽然听到了脚步声。
“你干什么?”身后有人喊道。“不是不让你过来吗?现在还随时有倒塌的可能,万一出了危险不是开玩笑的。”
彭因坦回了下头,看是仲天河,说:“我出来透口气。”
他站下了。
看着倒塌的墙壁和脚手架,能想象当时烟尘四起的恐怖场面。
“以后再看吧。”仲天河语气缓和了些。
“那你又为什么跟过来了?就因为怕我有危险?”彭因坦问。
仲天河不说话。
“我有问题想问问你。”彭因坦说。
仲天河沉默地望着他。
“我始终认为爆破目标错误这种纰漏不该出。几次开会你们的人都有参与,我反复解说、一再沟通,怎么会弄错?你知不知道这个错误会导致什么后果?”彭因坦问。
仲天河站在那里,一声不出。
彭因坦没有问下去。他静静地望着事故现场的这片废墟。
“犯错并没有什么。推卸责任可耻。”他说。
“你什么意思?”仲天河问。
“到底是我们的设计出了问题,是我们现场工作的设计师沟通有误,还是其他的原因导致的,现场这么多人,目击者、亲历者这么多,责任在谁一定会弄清楚的。仲队长,现在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当时究竟是怎么样的,我想你比我清楚得多。你完全可以告诉我当时的实情。”彭因坦说。
仲天河说:“我已经说过了……”
“你说是完全遵照图纸和Jack的指示施工的;Jack让我相信他……老实说就我对同事的了解来讲,我更相信我的同事。这里面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吗?或者你受到什么压力、有什么苦衷?”
仲天河冲过来,抓住了他的衣襟。
“要动手我可不定会输给你。别这样,仲队长。”彭因坦推开他。“我来了就不怕什么危险。我说的这些都是我的猜测,你可以不回答。但你第一不能回避将来警方的盘问,第二也无法回避你良心的拷问……”
他忽然听到嘈杂的人声,从教堂里出来一些人。
他转脸看时,突然额头被重物击中,他一个趔趄,在倒地的刹那手撑住地面,听得人骂着他就是那个建筑师、就是他的图纸有问题……他还没等起身,一群人围了上来。群情激愤中,他只觉得身上被拳打脚踢。他一向身手还好,只是此时头晕目眩。他就听见有人在阻拦喊着不要打、不要打……他倒在地上,及时护住头部。
忽然间听到一声大喊“住手!警察!”四周瞬间安静了。
他躺在地上,意识有短暂的停滞。身上的疼痛将他唤醒了片刻,他躺在冰冷的地上,看到天空已经成了深蓝色,启明星升起来了……
他眼前出现了重重身影,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灯柱在他脸上晃来晃去,他只来得及说了句“不要通知家人”,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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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索锁突然间睁开了眼。
她抓过手机来,并没有什么消息。
她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
不知怎么在睡梦中突然觉得身上某一处很疼,醒过来这疼痛就消失了,可仍让人心有余悸……她看看时间,凌晨四点半,离天亮还有一点时间。
她下了床,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发觉自己竟然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她去洗了把脸,回来盯着自己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手机,坐在床上,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她伸了个拦腰,活动着僵硬了的脖颈,去阳台上站了会儿。
她将手机放在栏杆上,轻轻活动着四肢。
听到楼下门响,她俯身往下看——姥姥慢慢地走下台阶,穿过院子向大门口走去……应该是去拿报纸。
在微微的晨光里,姥姥的缓慢移动的背影让她有种安宁稳定的感觉。
手机屏突然一亮,她抓起来一看,不是彭因坦的,是张警官的。
“早。”索锁接通电话。
六点刚刚过,确实有点早。
姥姥走回来,正好抬头望着这边,她跟姥姥摇摇手……听着电话那边张警官的话,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能确定吗?”她问。
外头冷得很,而张警官说的话让她觉得更冷。她回身进了屋,不知是冻的还是怎的,她忽然浑身打颤。她靠在墙边,让自己镇定些。
“现在?”索锁问。
她再看一下时间。
“现在可以。我马上出来……没问题的。”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等风来 (八)
索锁上了车,说:“走吧。”
车子很快驶离小店,索锁没有回头。
她知道巩义方会被带离刚刚吃饭的那家温暖的小店。
七年前他在法庭上指证她,她身陷囹圄;今天他让她有机会亲眼看到自己逮捕……她闭了下眼睛。
可如果有可能,她宁愿这一切都不曾发生。
车子缓缓停下,沈西安开了车门,把盒子交给索锁,说:“索小姐,请吧。”
“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索锁说。
沈西安沉默片刻,还是说:“希望没有下一次。”
索锁看了下时间,恰好一个钟头。
她在大门口按着密码,慢慢走进院子。
姥姥已经在里面等她,见她带了馄饨回来,并没有问为什么,只是关心索锁身体。见她安然无恙,姥姥才放心。
她挂断电话,马上换了衣服。动作还不能太急,一急就有点头晕。但这事很重要,她不能耽搁。她下了楼,正好姥姥进屋在收拾茶几上的报纸,看到她要出去,问她去哪里。
“这大清早的,外面那么冷……”姥姥说着看她。
“姥姥,我不走远。是张警官找我。他车就在外头。我去跟他聊两句就回来的。”索锁说。
姥姥听说是张警官,说:“那让他进来说好了,又没有外人。”
“还是我出去吧。”索锁说着换好了鞋。
“小锁!”姥姥出来,拉住她。
“姥姥,真的是很重要的事儿。”索锁手按在姥姥手上。
她想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有些难受。尤其看到年迈的姥姥,心更是揪在一起。
“姥姥,我回来就跟您解释。所有的事,我都解释。”她说。
也许是到了不能不说的时候了……
姥姥看清她的眼神,说:“那你慢着点儿。我去做饭……我等你回来吃早饭。”
“好。”索锁轻声说。
她开门出去前对姥姥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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