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贵妃到,如妃娘娘到!”又是一声尖锐的鸭公嗓,县主每次听到这声都觉得揪心,感觉就像前世上学时指甲刮黑板的声音,听得她心儿颤。两名中年美妇带着各自的宫女进门,屋子里愈发拥挤。为首那名穿宝蓝色云锦宫装的妇人端庄秀美,虽额头眼角有几丝皱纹,不及年轻妃嫔水灵,却更有一番经岁月雕琢的淡然气质,并无人老珠黄之感。稍后些的穿深紫色束腰长裙的美妇面庞妩媚,身段婀娜,一袭束腰包臀曳地长裙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虽有些年纪,却保养得如同二十五六的佳人,浑身慵懒风情,不是那些豆蔻少女能比的!深紫色长裙的妇人一进门就朝那宫装妇人开火:“贵妃姐姐又和我一道来呀,真是巧呢!贵妃姐姐今儿是否走得太急?这衣服穿得可不怎么好呢,宝蓝色这样鲜亮的颜色,该是那些年轻小姑娘穿才好看呢,像咱们这样上了年岁的女人,该穿些深沉的颜色才好。”如妃自恃容貌过人,年岁大了穿深颜色的衣裳不仅不显老,反而显得她风韵过人,陈贵妃就不行了,她若是穿深颜色的衣裳愈发显得她老。陈贵妃之子四皇子吴王是竞争储位的有力人选,如妃之子五皇子赵王志小才疏,不如吴王得圣宠,如妃却对儿子寄予厚望,一直将陈贵妃母子视为劲敌,两人每次见面如妃必定要刺对方几句,陈贵妃自恃身份很少和她计较,只偶尔被惹毛了才回几句。
陈贵妃听如妃的嘲讽只当耳边风,淡淡说道:“我不比得妹妹风姿绰约,穿些鲜亮颜色亮亮眼也是好的!”如妃却不放过:“衣服是亮眼了,人却显得暗淡无光,皇上许久没去姐姐那儿了吧,这女人啊,长相是天生的,只能靠着装打扮来妆扮自己了。”陈贵妃懒得跟她胡扯,直接放大招:“妹妹有时间一天到晚盯着人穿衣打扮看,还不如花点心思在你娘家身上,听说你娘家胞弟前几天和人争戏子把对方打得破相了,不过妹妹娘家势大,想是花几个钱就能解决了!”这个时代当官要长相端正,破相的人不能入仕途,如妃弟弟此举算是断人前程了。如妃听到这话,面上一阵惊怕,对方不过是个商户子,她爹都收拾干净了,怎么会被陈贵妃知道?心里如此想,嘴上却还硬着:“姐姐哪里听来的,莫要说这话坏家弟名声!”陈贵妃笑睨了她一眼,不说话。
众人都到齐了,皇后也就出来了,她是后宫之主,自然要让大家都等着才能彰显她的头领身份。皇后从来不和妃嫔争妍斗艳,她一向打扮得华贵端庄,今儿也是如此:一袭大红滚金边绣牡丹九凤袍,头戴赤金双凤衔珠冠,簪一对朝阳五凤挂珠钗,凤冠上垂下的红宝石流苏点缀额前,无一处不彰显着皇后的正宫身份。大梁嫡庶分明,皇室也是如此,后宫之中只有皇后可以用大红色,牡丹花和凤鸾图案,妃嫔连红宝石都不能用。
皇后象征性地说了几句话,与后妃拉拉家常,抱过县主逗弄,赏了她个金镯子,说道:“你这丫头倒是乖巧,这镯子留给她当嫁妆吧!”皇后有亲外孙女,别人家的孩子再乖巧她也不稀罕。永宁公主谢过皇后,关心了几句皇后的身体,便随着众人一道告辞了。
县主在心里吐槽,这就是特权阶级,别人等她大半个时辰,她出来说几句话就散了,这不是存心折腾人嘛!不过此行她又得了不少好东西,心里倒也欢喜。
正文 珍宝
公主回玲珑阁用过早膳,已是辰时末了,估摸着皇上也应该下朝了,便带着女儿去向皇上请安。昨儿得了那样多的好东西,今儿也该去向皇上谢恩,顺道向皇上表表孝心,毕竟是晚辈,总不能每次都等着皇上传召。
公主母女来到御书房门口,守门的小太监见到来人,笑得一脸喜气:“给公主请安,给县主请安,陛下正在办公,烦请公主先到偏殿坐着,奴才进去禀报!”御前的都是人精,眼看着如今县主得宠,个个巴结着。“有劳小公公了!”公主边说边示意大丫鬟蔷薇塞荷包给小太监。小太监颠颠儿地走了,公主随着宫娥去偏殿,没走几步又见那小太监颠颠儿地回来了:“回禀公主,万岁爷宣您和县主进去呢!”公主没成想皇帝这么快就召见了,她未出阁时也经常做些衣服鞋袜来向皇帝请安,皇帝公务繁忙甚少会见她,只让人收下她做的东西,不过她从未见皇帝用过她送的东西,毕竟给皇帝送东西的人那么多,御前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送的东西不知道堆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后来她出嫁了,见皇帝的次数就更少,只有逢年过节宫里举办庆典时她才见得到皇上,对于这位高贵威严的君父,公主有着浓重的敬畏。
公主进到内殿愈发觉的压抑,头都不敢抬直接跪地请安:“儿臣向父皇请安,父皇福顺安康,万寿无疆。”奶娘也抱着县主行礼,嘴里说着吉祥话,县主却是一瞧见皇帝便咧嘴笑,伸手要抱抱,皇帝道了平身,便叫奶娘把县主抱过来。皇帝从奶娘手里接过小娃娃,将她放在腿上,双手扶着她的身子倒也稳当。县主瞧见皇帝案上的奏折便伸手去抓,皇帝挑了个不太重要的折子给她耍,县主瞪大了眼睛瞧,希望能看到什么国家大事,她现在每日待在后宅,又是个小娃娃,消息闭塞情报落后,这奏折可是堪比新闻联播啊!结果令人失望,不过是个请安折子,开头一大堆奉承皇帝英明神武的华丽言辞,然后是字字珠玑句句锦绣地表达自己的忠君爱国之情,最后是情深意重地表达对皇帝的思念之情以及希望皇上保重身体云云。总之废话连篇没一点实用的纯粹是浪费笔墨纸砚,县主为了表达自己地愤怒张大嘴巴滴了两滴口水在那折子上面,折子上的墨迹立刻就糊了,县主抬头对皇帝尴尬笑笑。皇帝用帕子给小娃娃擦拭口水,顺便把那脏了的折子扔到一边再取了一本新的给她。
公主在下头却是看得心惊胆战的,尤其是瞧见女儿的口水滴到奏折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却见父皇一边慈爱地给女儿擦口水顺手把那折子扔到一边,这才想到必然是无关紧要的奏折父皇才会给女儿玩耍,一颗心遂又放下了点。皇帝道了声平身后便再没理她,她一人站在下首也有些尴尬,遂开口道:“父皇,这丫头向来皮实,喜欢乱抓乱动的,怕她把父皇的御案弄乱了,还是儿臣抱着她吧!”皇帝这才瞧见公主还站在下头,便开口赐坐,说道:“无事,这丫头是个乖觉的,虽活泼好动却不闹腾,朕处理公事有些乏累,正好她陪着朕解解乏。”公主忙关心道:“父皇要注意身子,别太过乏累才好。”皇帝瞧着公主脸上的关心不似做伪,又思及这些年对这个女儿多有疏忽,也难得温和一次:“朕有分寸。你在公主府可还好?驸马待你们母女如何?朕听说你府上有庶长子?若受了委屈不必忍着,尽管进宫来诉,朕还在呢!”公主听得皇帝的关心竟是红了眼眶,鼻尖也有些酸楚,这么多年来除了母妃再没人这般关心过她,也忘了借机诉苦,只推说道:“儿臣很好,父皇不必挂心,驸马待儿臣和宝宝都好。”皇帝耳目遍京,对这个女儿的处境也知晓一些,只他国事繁忙,不是太过分他也懒得分神去管,在好父亲与好君主的角色中他选择了后者。如今既注意到她,便给她撑撑腰也无妨,瞧着公主一身素雅妆扮,再想想其它几个女儿都是华贵逼人的,便道:“这些年都没怎么看顾你,你待会儿带着宝宝到朕的库房里挑点东西吧!”公主忙推辞道:“这如何好,昨儿宝宝已经得了您不少好东西,怎能今儿再拿呢?”“如何不能?你们是朕的女儿和外孙女,朕给你们一点儿东西不是天经地义?”然后不容置喙地命令道:“朕让你去就去!”公主无奈称是。
皇帝说干就干,带着两人直奔库房。见到皇帝私库里五花八门的珠宝古董,县主眼都直了,呆呆地流着口水,心里想着这里头随便一样东西都够她奢侈一辈子了!公主饶是长在皇宫见识不凡也被这满屋子的宝贝震撼了,只觉两只眼睛看不过来。虽皇帝让她们随便选,公主却不敢逾越,只挑了套水头极好的祖母绿翡翠头面。县主却是被皇帝抱在怀里,东看看西指指,她指哪儿皇帝便抱她去哪儿,县主瞧瞧这个摸摸那个,心里极是挣扎:她是一个没什么艺术细胞的人,前世又过了多年穷日子,心里还是觉着金银踏实,看着那红宝石头面很不错,那玉白菜也不错;又想着金银都是死物,不如古董有收藏价值,年代越久越增值,还能当传家宝,也可以投其所好做人情送人,这么想着又觉的那唐三彩挺好,那副水墨牡丹也蛮好看的,虽不知道是谁画的,不过能挂在这儿的定是名家手笔!可是古董字画不好保存,万一被她弄坏了怎么办?
县主正在兀自纠结着,余光一撇瞄到一个多宝阁的后方挂着一副很大的字画,看着有几米高,必是大家之作,小胖手一指扯着皇帝的袖子示意他过去。县主感觉到皇帝有一秒的停顿才挪动步子,近距离一看,好家伙!竟然是东晋顾恺之的《洛神赋图》,后世的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首啊!饶是满脑铜臭的县主也沸腾了,伸手就要去摸,皇帝忙制止她:“使不得啊!别乱动!”县主探出身子想去够那画,嘴里发出啊呜的声音,意思非常明显,她就是要这副画!皇帝似乎也意识到了,额头青筋跳了一下,公主见状不妙,忙打圆场:“父皇快些带她走开吧!她小人儿不知事,别弄坏了这画。她不懂这些,还是儿臣帮她挑一个吧,刚才那红宝石头面就很不错瞧她一直盯着。”皇帝是个爱面子的人,答应了晚辈的事不能后悔,便咬着牙道:“瞧她挺喜欢这副画的,便把这个给她吧!”察觉到皇帝外公割肉般的表情,县主这才觉的自己是夺人所爱了,想想皇帝挺疼她的,她不能这么财迷心窍,为了这东西伤了皇帝心就不好了。而且这么名贵的画万一被她弄坏了岂不是篡改历史,会不会遭天谴?想到这里她又指着别处让皇帝带她过去,皇帝顿时松了一口气。想着皇帝外公时间宝贵,她速战速决最后还是选定了那颗玉白菜,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很多古装剧里都有这种玉白菜,很是精致华贵啊!不过人家那都是小白菜,她这个可是硕大的包心白菜,由一块完整的玉石雕琢而成,底端的白菜茎洁白晶莹无一丝杂志,渐渐往上是淡黄色的白菜叶,最妙的是顶端菜心处一点翠绿,生气勃勃灵气逼人,将整株白菜都点活了,远远瞧去比真白菜还要逼真。这可比公主娘的翡翠头面贵多了!不过有了那名画珠玉在前,皇帝瞧这白菜就跟真白菜似的大手一挥就给了她!喜得县主又在皇帝脸上涂了两个口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