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明宗一想,到了医院也要抱着走不少路,祁岸速度确实快不少,就听着祁岸的话,小心地将喻霈放在祁岸怀里,自己快步去按电梯。
喻霈看起来瘦,抱在怀里倒是有点重量,是那种骨头重的人。
她穿着睡衣,扣子开着两颗,大片雪白的肌.肤被潮.红覆盖,锁骨深深陷下去,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
她似乎陷入了一场挣扎的梦境,皱着眉,双唇微张,呼吸急促。
她伸手揪住祁岸的衣领,喘着粗气,在祁岸怀里微微发抖。
这么难受?
祁岸把她放进车里,正要直起身,却被她死死揪住衣领不放,只好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祁岸突然想起他小时候,他妈临走前,瘦成一滩骨头,躺在病床上,用力地抱住他的脖子,让他照顾好自己。
那时候他妈也是这样,呼吸不了,大口大口的喘气,一句话要分成三四句,却在断气后死死揪住他的衣服不肯放。
像是被苦海溺死的佛徒,拽着菩萨手中杨柳须在水中的倒影,当成救命的绳索。
可惜,祁岸这根发丝撑不住他妈的重量,在救人的道路上断的无声无息。
喻明宗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找相熟的医生,坐在后座的祁岸一路沉默着,看着窗外的车流,一眼都没有分给喻霈。
到了医院,喻明宗安排好的护士直接推了床跑过来,祁岸把喻霈放在床上,却依然被死死揪住衣领。
“霈霈,霈霈!松手!没事的,爸爸在,不要怕。”喻明宗拍着喻霈的手,声音颤抖,神情焦急。
喻霈揪的更紧,她朦胧间睁开了眼,看见无数个色团在面前晃悠,却什么也看不清。她仿佛沉沦在船上,随着波浪的起伏忽上忽下,她轻得似乎没有重量。唯一能有的知觉,就是手上紧紧攥着的东西,那是她的船桨。
祁岸一点点掰开喻霈的手指,看着她没有聚焦的双眼,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他在心里非常小声的问了自己两个字。
救吗?
第11章
喻霈醒的很快,吊针一打进去,她就醒了。
“霈霈!”喻明宗扑过来,摸着喻霈的脑袋,轻声问,“还难受吗?身上疼不疼?”
喻霈闭眼感受了一下,摇头。
刚来不久的徐婉清也跟着坐在床边,硬是挤出两滴眼泪,看着喻霈,说:“霈霈你真是吓死阿姨了,你爸一说你过敏了在医院,我衣服也没换就过来照顾你,我倒是还好,你折腾折腾没事。你爸年纪大了,可经不得你这么吓啊。”
喻霈看都不看她一眼,当她不存在。
喻明宗亲亲她的脑门,温柔地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以后跟爸爸回家住,不要一个人住在外面了。”
徐婉清一听这话,表情一僵,却不好发作,尴尬的笑了笑:“回家好,回家好。”
喻霈却又摇了摇头,看着她爸说:“我一个人住挺好的。”
“霈霈……”
“我不是闹脾气。”喻霈打断道,“我是真的想自己住。爸,我不想和她在一起生活了,和你们分开的日子,是我难得舒坦的时间,没有刺在我眼里扎着,也不用想尽办法让她生气。”
“爸,我不可能会原谅她,永远都会恨她,你把我安插在你们的幸福世界里,是对我的折磨。你现在有了新的孩子,你还会对他好,你要我在一边看着吗?”
“爸爸永远都爱你,无论发生了什么。”喻明宗认真地对她说,“你相信爸爸。”
“我相信的。”喻霈说,“但是我还是不想跟你们住在一起。”
喻霈用没扎针的手抓住喻明宗的手,轻轻摸着他掌心的掌纹。喻明宗很久没和女儿有这么温情的相处过,突然就红了眼睛,把所有想说的画都憋了回去,千言万语就是一句:“你想怎样都行。”
喻霈轻声说:“我刚刚梦见我妈了,我有点想她。”
喻明宗鼻子一酸:“傻孩子。”
“我很少梦见我妈,她一定是在怪我,离那个女人那么近。”
喻明宗安慰道:“不是的,你妈不会怪你的,要怪只会怪我。”
“是吗?你梦见过我妈吗?”喻霈忽然问道。
喻明宗面色尴尬,含糊道:“梦见过的。”
“梦里我妈是怎样的?”
“咳。”喻明宗咳了好几声,然后小声说,“和以前一样,很美。”
“那就好。”喻霈笑笑,“打完针我们去吃蛋糕吧,你不是来找我过生日的吗?”
“哎,哎。”喻明宗忙不迭的点头,“蛋糕在家里,你刘阿姨做了一桌子菜在等着你,打完针就去。”
“嗯。”喻霈说,“能不能把我妈的照片放在桌上,我想和她一起分蛋糕。”
这样的要求让人心酸,喻明宗抹眼泪:“好,好。”
喻霈想了想又问:“我能许个生日愿望吗?”
喻明宗用力的点头:“要什么都行。”
喻霈低着头,有点难过的说:“能不能我们一家人过,不要这个女人?”
徐婉清倒吸一口气,气的说不出话。
“……”喻明宗没敢看徐婉清,艰难地点下了头,说,“正好你徐阿姨家里有事,等下让她回家一趟。”
“好。”喻霈笑着说,“是刘阿姨做的菜吗?”
“对,都是你喜欢吃的,满满一大桌。”
“过了今天我就十七岁了。”
“是啊,一眨眼你就这么大了。”
“爸,你四十了吧,老了。”
“你爸白头发都出来了,你说呢?”
徐婉清咬着牙,瞪着喻明宗的后脑勺,没得到回应,气的拎了包往外走。
喻明宗难得有机会和喻霈这样聊天,再加上喻霈身体不舒服,他知道徐婉清气跑了,但最终还是选择留在这里陪女儿说话。
父女两人聊了半小时,融洽又和睦。
“对了,下次要当面去谢谢……”喻明宗想了想怎么称呼祁岸会不让喻霈生气,就说,“你对门的警.察叔叔。爸爸老了,踢不开你的房门,人家一脚就给踹开了。”
喻霈:“……”她说怎么迷迷糊糊听见踹门的巨响。
“爸爸身体不行啊,抱着你走了两步就开始喘,还是人家把你抱来医院的。”喻明宗笑着说,“让那小子白占了便宜,不去谢他了。”
“……”喻霈问,“他人呢?”
喻明宗说:“他帮爸爸忙活了不少,进进出出的,后来我一直守着你,不太清楚他在干什么,等你徐阿姨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坐在门口睡着了……哎,弄的我真是不好意思,给人家累的,忙让他回去休息了。”
喻霈挑眉:“他这么好心?”
“真是挺负责的一个小伙子,怪不得总拿优秀刑.警。”
喻霈对祁岸的印象极差,主要还是因为那天醉酒闹出的洋相,一想到他手里还有自己撒酒疯的照片,就不想给他好脸色看,但还是敷衍着说:“那是应该好好谢谢人家。”
喻明宗说:“爸爸会好好谢谢他的,你以后也把态度放端正一点,对多人家笑一笑,见面记得打招呼。刘阿姨给你送过去的鸡汤,偶尔给他送过去一碗,处好邻里关系。”
“好的。”
另一边的祁岸到了家门口,看见对门敞开的大门,发现走的太急门都没顾上关。他打着哈欠走进去,看见喻霈的房门被踹坏的锁,摸了摸鼻子,琢磨着哪家换锁师傅手艺好。
祁岸是个自认不拘小节的人,再加上什么犯罪现场没见过,血滋呼啦都是小事,风里雨里,没什么祁岸在乎的,就直接进了人黄花大闺女的屋,像巡视现场似的走了一圈。
接着他走出房门,去厨房溜达。翻翻橱柜,看看灶台,连锅里都没放过。最后他出厨房,把冰箱找了个遍。
毫无收获。
祁岸抱着胳膊,看向垃圾桶,没有犹豫就走过去翻找,终于被他翻到了,一个被撕掉标签的空瓶子。
他打开闻了闻。
芝麻味。
喻霈不用住院,打完吊针就可以接回家。折腾了一天,喻霈被接到喻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但喻明宗还是兴致勃勃,又是放音乐,又开了一瓶珍藏的酒。
张晓兰中午就被通知了喻霈进医院的事,一见到喻霈,就问这个问那个。
“我真的没事。”喻霈再三强调,“别担心了,坐吧,吃饭。”
“晓兰,你坐,你今天也辛苦了,来,喝点酒。”喻明宗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张晓兰倒了一杯,说,“今天就咱们几个,给霈霈过个热热闹闹的生日。”
喻霈从手机里,把她妈的照片翻出来,摆在她旁边的位置,也加了一副碗筷。
喻明宗看了一眼,想想又拿出一个红酒杯,倒了一点放在空位上,轻声说:“给咱女儿点面子,咱们和气地吃顿饭。”
“这是你爸我从李伯伯那里讨了两年才买到的酒,本来打算等你带男朋友来见我的时候,开给你男朋友喝的。”喻明宗说,“今天高兴,把它开了尝尝,爸爸再去李伯伯那里讨,反正你从小就招他喜欢。”
喻霈给喻明宗夹了一块排骨。
“再有三四天就开学,你就高二了,有没有想好考哪所学校?”喻明宗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