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带了方士往葫芦肚宅院去,途中吸引了一群群好事的百姓。
等到阿绯追到小宅院,那术士正用黑狗血在地上画符,而一旁被朱砂绳索缠住的正是方津津的灵位。
口口相传,这事儿很快便传到了岳君成的耳中。岳君成知道了,自然禅机也就听说了。
禅机断然不放心,他知道阿绯的性子,恐怕今日要出事。
“阿绯……”禅机匆匆前往。
站在法坛前的董氏的脸几近扭曲,“方津津,想害我女儿,我让你死都不得超生!”
阿绯的目光顿在“显妣方津津”几个字上。
“你们,在对我娘干什么?”
“哗——————”
院中法坛被她一瞬掀翻,院中满是凌乱。
枇杷树却静止不动了。
“什么人,竟敢扰乱老道做法.....”
“滚!”
江湖术士被阿绯掼倒在地。
术士一把年纪了,躺在地上惨叫。董氏指着阿绯怒喝,“小杂/种,你还想杀人吗?”家中仆从,一时间全都挡在了董氏身前。
阿绯立在中央,面色如霜,凤眼如刀,“董雨竹,你想死吗?”
她娘,尚在那鬼画符中央。阿绯看着,心头的悲痛化作喷薄的怒气,她双拳紧握,真的想亲手掐死董雨竹这女人。
董雨竹代替她娘的位置,害了她娘一辈子,自己却享了一辈子福,她和唐万山一样,都应该下地狱。
方津津一生都在受煎熬,生前遭人糟践,死后还要被这样侮辱。
阿绯的头脑几乎要炸开,手上执行的是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仆从家丁,谁也没有看清楚她究竟是如何越过重重人墙,将董氏重重甩在了地上。
昔日高贵的丞相夫人,被自己向来看不上的庶女狠狠仍在了地面上。
她在满是泥尘的地上哀嚎,“我要让老爷清理门户,清理门户——”
“夫人——”
很快她便说不出话来了,阿绯的双膝狠狠地压住她的肚腹,手却死死掐住她的脖子,“你害我娘,害我娘,让你们都害她....”
阿绯的脑中只盘旋着一个想法,那就是方津津的债要有人还。
眼看董氏就要不行了,因为挣扎,双脚下已经蹬出了深深的土坑。
院中的人慌了,“夫人——”
“嘭——”
“咣——”
不知是谁,将棍子狠狠敲在阿绯的后背。阿绯的身子摇晃,那执棍的家丁吓得脸色忽变,“...四小姐奴才不是故意的....”
阿绯被众人从董氏身上拉开。
董氏伏在地上,她这辈子恨极了这母女俩,“烧!给我烧!烧个干净,烧死方津津!”
“你们敢——”
灵位上起了火光。
阿绯被七八个家丁缠住,她挣不脱,眼睁睁地看着那火舌舔舐着方津津的灵位,“董雨竹我会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荒唐!!你们在干什么?!”
“都给我松手!!”
小院里冲进来的是唐万山,董雨竹没有想到,唐万山的身后竟还出现了太子。
董氏趴在地上满身的狼狈,哪里还有平日丞相夫人的端庄?见到太子,她愣住了。
阿绯的眼睛流下了眼泪,她的眼中没有唐万山,没有太子。她跪爬过去,“娘,娘.....”
眼看火舌将方津津吞噬,她竟徒手去扑灵位上越来越旺的火。
阿绯袖子上沾了火。
“小心!”太子忽然箭步上前,以广袖拍打。
“太子——”
残缺的灵位被救下来了,阿绯怀中抱着,双手红肿。
禅机来时,他看见阿绯倒在太子怀中。
第35章 番外之冷落
关于冷落
几年以后禅机蓄起了黑发,束于玉冠。他为僧时,僧衣裹身,手缠佛珠,眸无波动,阿绯只觉得他圣洁不可侵犯。远远的看两眼就很满足。
谁知道他蓄发还俗之后身上多了人情味,面若银月,色胜春花,启唇一笑,更撩人心。
若是只阿绯一个人看见也就算了,可十里八村的大姑娘小媳妇没有不爱看他的。
阿绯不乐意了,她摸着禅机的黑发嘟囔,口不对心,“我还是更喜欢你没头发的样子,青茬茬的摸着有手感。”
彼时禅机正带孩儿,孩儿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阿绯的动作看,嘴里说什么也没人听得懂,“唔唔……”。
禅机把阿绯的手推开,“手拿开,注意影响。”阿绯不乐意,果然是有了孩子就冷落她了。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阿绯感觉身上又重又酥麻。
还有什么东西在扎她的脸,细细密密,让人酸痒难耐。
入眼,是禅机正压在上方,年轻的身体,春光乍泄。阿绯差点喷鼻血,“大清早的,要不要这么刺激?”
禅机勾魂一笑,风情万种,不似白日贤者,“阿绯不是想要手感吗?”
阿绯双手撑住他,眼睛里藏着狡黠的笑,“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她在赞他君子当如玉。
禅机却低下头来,抵住朱唇,“床笫之间,不见君子。”
于是,阿绯被留着青色胡茬的禅机缠到日上三竿。
他可是特意等了一夜,蓄半分青须来满足她。
第36章 阿绯,推开他
葫芦肚胡同平时极少人来,不过坊间一直有相爷外宅养在此处的传言。不少人以为这是谣传,想不到今日竟亲眼目睹了一场大戏。
丞相府的侍卫驱赶看热闹的百姓,禅机也在其中,他的眼睛始终不离开院中的太子与阿绯。
阿绯跪在地上,她的手被烧坏了。却无论如何都不放开怀中抱着的灵位。太子想掰开她的手,无奈她对董雨竹满眼的仇恨,手上丝毫不肯放松。
太子摇晃她的肩膀,“唐翡!孤看你是疯了!手不要了?松开!”
阿绯机械地转过头,神情恍惚,似丢了魂魄,仰面看他,“她害我娘,我要报仇....”
那一双受惊又偏执的眼睛似受过欺负的孩童,看得朱震霆心中震颤。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需要保护,令人心疼的唐绯了。
禅机被侍卫推得一步步后退,他看不到被太子遮挡的唐绯是什么表情,可他却看得见阿绯伏在太子怀中。
广袖相叠。
阿绯,你可以推开他的。
禅机不否认,他的内心深处就是这么想的。可她没有,太子也没有。
秋风萧瑟,卷起满地枇杷落叶。
禅机看见,阿绯的长发与太子的长发在风中相结。有太子在,没人再敢动她本分,没人再敢动她娘半分。
禅机最终同看热闹的百姓一样,被推搡出了葫芦肚胡同。他眼中的神采,若星辰陨落。是他来晚了,她不需要他了。
阿绯躲过朱震霆的手,她自己站起来,遥遥看着唐万山,“爹,唐绯替娘问一句。你可还是当初的唐万山吗?”
唐万山的眼中掀起惊涛,“....津津?”
多年前的那一日下着瓢泼大雨,方津津站在雨中问他同样的话,“万山,你可还是当初的唐万山?”
唐万山看着像极了方津津的阿绯,一时间时空错乱,几乎以为站在眼前的是十八年前的方津津。
阿绯声声诱导,“你爱过她吗?爱过就接她回家吧....”
那方被火烧过的牌位戳在他的眼睛里,似钩锥一下下刺着他的心肺。十八年了,他与方津津究竟是为什么走到了现在这一步?当初她跟着他的时候,聪明爽朗,有才气有美貌,多少贵家子弟心仪她她却不要。
而他一穷二白,一无所有却独占花魁。
当初的倾城人,而今化作一捧黄土。
阿绯捧着灵位,一步步走向唐万山,“你最落魄的时候是谁在欣赏你,是谁在背后支持你,是谁给了你信心和勇气?又是谁在你攀附权贵的时候不争不妒,选择默默离开。”
“不是她想缠着你,是你不让她走啊。”
“你用你的自私,绑了她一辈子。”
“你说过,若你封侯,她就是你的侯夫人;如你拜相,她就是你的丞相夫人。可是,你睁眼看看你的丞相夫人是谁,你的丞相夫人对她做了什么......”
阿绯将方津津的灵位极轻地交到唐万山手上,凤眸深深地看进唐万山的眼睛里,“爹...你是这天底下最不应该辜负方津津的人。”
阿绯轻吐真相,“你不让她打掉你的孩子,是怕她从此与你再无瓜葛。”
“你不肯让她离开,是怕再也见不到她。你的心底,一直藏着十八年前的方津津....”
“其实....你一直想带她回家的,是吗?”
唐万山手上捧着灵位,他迟迟地看向阿绯,双目浑浊,“...是谁告诉你这些?”
阿绯说,“是方津津,在梦里告诉我的。”
“老爷——”
唐万山神情恍惚,跌落在地。津津还会和女儿提起他....
阿绯说,他一直想带方津津回家?
好像是吧...
所以他宁愿方津津恨他一辈子,也要栓她一辈子。
他低头,老眸有泪。那穷苦出身的双手,缓缓抚上方津津的灵位。他以为,她在这小院里会比在相府过得清净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