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像是被这童言无忌逗笑了,“怎么,你怕我挂了?”肖诚不等人解释,又放声笑了几声,才说,“楚珈文,你咒我的方式我倒挺欣赏的。”
他越是满不在乎,楚珈文越是难受。
肖诚听人半晌不说话,又“喂”了两声,看人还是不理,语气放软问:“怎么,生气了?还是——哭了?”
楚珈文还是一言不发。
肖诚又等了半天才哄她说:“那什么,我,错了。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终于有一次他先服软。楚珈文在电话那头笑笑,对他说:“我就是那个意思。”
肖诚嘿的笑了,心里突然一松。他媳妇,那么快就学坏了。
……
楚珈文第二天跟着文夜雪回到B市。
两人在画廊附近挑了个法式酒吧餐厅。上午凉快,餐厅外面撑着阳伞,摆放着休闲又别致的桌椅,文夜雪拉着楚珈文在室外一起吃了个早午饭。
气氛轻松,楚珈文瞅着文夜雪点的一大杯奶昔,若有所思抿嘴笑了笑。文夜雪这人,向来重口味,烟酒咖啡,怎么刺激怎么来。可如今,改吃奶了?楚珈文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怀孕这个话题,文夜雪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却忌讳得很。楚珈文不好直接问,反正时机成熟,文夜雪一定会当众宣布。
“笑什么?”文夜雪转头看着马路上一辆辆路过的车辆,突然一努嘴,“这不是肖诚么?”
楚珈文立马去瞅,有人站在对面路边咖啡店门口,齐茬短发,轮廓分明的侧脸,穿着圆领白T恤,军绿色裤子,深色的皮肤包裹着结实的肌肉,一手夹烟,一手拿杯咖啡。
他几口快速把烟抽完,把烟屁股丢掉,便走到一辆车前,把咖啡递给车后排的人,自己则利落坐进驾驶室,踩一脚油门离开。
车窗有贴膜,看不清里面坐的是谁。
楚珈文对着尾气感叹:“帅吧。”
这花痴举动,文夜雪并没有理睬,反倒自言自语说:“这车普通,这车牌可不普通。”
“什么?”
“没什么,”文夜雪回过神来,不着痕迹问,“一直顾不上问你,上次你跟我打听那个叫做旷远的,是有什么事么?”
楚珈文和文夜雪两人关系比以前亲密不少,在楚珈文的定义里,两人已经称得上是闺蜜。可她还是有所保留,没说破他跟肖诚的关系,只是说:“这个人,对我有恩。我离开韩文宇以后,一直想找个机会单独谢谢他,就想找姜哥问问他情况。没想到,他已经不在了。”
“姜冬在总部待的时间久,对他的事还算有些印象。”文夜雪说完,话锋一转,“肖诚怎么在B市?”
“来办事的,”楚珈文看似不假思索回答,“而且,快办好了。”
“什么事?”文夜雪饶有兴致问。
“不清楚。他不让我掺和。”
文夜雪心不在焉捏住奶昔杯子:“你还挺听话。”
……
文夜雪一直等到半夜,姜冬才回家。
男的动静小,五分钟冲凉刷牙,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掀起被子,以为能蒙混过关。
灯亮了,文夜雪坐起来,靠着个枕头,正拧眉望着他。
姜冬理亏,赶紧摆个笑脸说:“还不睡?”
文夜雪问:“怎么这么晚?有应酬?”
姜冬钻进被里,疲惫答:“正在研发一种新产品,整个团队都加班加点。这个是公司的重头戏,马上要申请专利,完了还要申报今年的国家生物制药的科技奖。这种好事,我得挑个头。”
文夜雪点点头,对着他阴嗖嗖说:“还跟六、七年前那次一样?”
姜冬脸色一沉,转头问:“什么?”
文夜雪看着姜冬的眼睛,说:“那年你刚回国,到光源集团直接就是研发部的经理。你跟美国实验室的导师一起,发现了一种新的酶,可以用于治疗儿童病毒性肝炎。亚洲是这种传染性肝病的重灾区,你就想把这种酶运用到新药的研发上。”
姜冬跟她对视,有些出乎意料。
文夜雪接着说:“其实,你到公司以前,光源集团就针对这种肝炎研发出一种新型有效的疫苗,接种后效果很好。但有了这种疫苗,没有人生病,你的药就失去了它应有的价值。那时候,你跟我说,你想辞职。
“后来,这疫苗没了消息,你带头研发的这种药,得了国际大奖。”
姜冬点头:“对。在其位谋其事,我只负责搞科研,剩下的,我不管。”
文夜雪盯着他眼睛说:“现在不是你管不管的问题。那个叫旷远的,是个卧底。他找到了你们公司销毁疫苗的证据,被人灭了口。姜冬,你不知道害怕么?韩文宇他们,杀了个警察。现在那警察的家人正在调查这件事,我听说,快要水落石出了。”
文夜雪拉着姜冬的手臂,声音颤抖:“你以为公司是为了支持你的研究?他们还不是为了利益。疫苗是一锤子买卖,药却不是。而且,一盒药,比一针疫苗利润要大。只要那些孩子能反复生病,就可以不断地卖出这种特效药。他们赚翻了钱,到时候出了问题,最先把责任推给谁?还不是你这个显而易见的获益人。”
姜冬坐在床沿上,两只手搓了搓脸,疲态尽显。
文夜雪说:“姜冬,明天一早,我陪你去自首,把事情说清楚。你没有直接参与过任何事情,顶多只是知情而已。”
姜冬沉默了一阵,哼说:“说得清么?”说完,起身便走。
文夜雪拉他:“大晚上你去哪儿?”
姜冬甩开她的手:“去客房睡。你这一身圣母光环太强大了,我近不了你的身。”
“老公,”文夜雪哽咽,“我怀孕了!”
姜冬顿住。这次,他沉默了更久。
他低下头,并不去看文夜雪,只是说:“你保重。”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文夜雪把头埋进枕头里,不一会儿枕头上就湮湿一片……
楚珈文朋友少,文夜雪勉强算是一个。
当初韩文宇结婚,她落荒而逃,文夜雪没有帮她。甚至后来,文夜雪第一次去蔷薇胡同找她,还是一幅事不关己的样子。
可自从她从文夜雪那里打听过旷远以后,文夜雪突然雪中送炭一样,替楚珈文在蔷薇胡同解了围,跟楚珈文成了一家人。
女人最敏感。
楚珈文想来想去,文夜雪的突然转变,问题一定出在这个旷远身上。文夜雪重视的人里,唯一跟旷远有交集的,就是她的先生,和旷远一样为光源集团效力的姜冬。
旷远的事故就在姜冬那次新药研制不久,对文夜雪而言,这个名字足够引起她的警觉。
文夜雪去她自己的大哥那里找到一张照片。那是六年前她哥跟韩文宇,还有韩文宇的助手在马术俱乐部的合影。文夜雪发现那个旷远,跟楚珈文的未婚夫,那个叫肖诚的长得很像。对肖诚调查过后,她知道,肖诚因为事故去世的大哥,生前是个刑警。而那个事故,在时间上也吻合。
心爱的男人是一个女人的软肋,也总能激发一个女人最微妙的第六感。
这些道道,文夜雪懂得,楚珈文也懂得。于是这天上午,一个探听虚实,一个敲山震虎。
但是,那个喜欢科研的书呆子,以为自己对人情世故有了成熟认知的姜冬,却什么都不懂。
夜色中,姜冬驾车从家里离开,刚到公司停车场,便被人塞进了另一辆车里。
☆、下半辈子
秋槐胡同,助理刘嘉把车停好,从驾驶室出来,快步从后面把韩文宇扶了出来。天气转凉,韩文宇的脚疾又复发了一次,如今走路更不利索。
夜里,暗红色木门被推开,发出一阵沉重闷响。
两个保安恭敬喊了一声:“二少。”又谨慎看了看韩文宇身边的刘嘉。
刘嘉面无表情。
韩文宇尽量缩小步幅,让自己尽可能行走平稳。他对刘嘉说:“你在这儿等我。”
刘嘉点头。
韩文宇看着刘嘉对保安说:“来过多少回了,自己人。”说完,径直往四合院深处走去。
西厢房亮着灯,这是韩老爷子的书房。
韩文宇拖了拖腿,费力踏进书房的门槛。
韩老爷子坐在灯下喝茶,手指颤抖,嘴角松弛。他浑浊双眼略略抬了抬,摆手示意儿子坐下,慢吞吞说:“是我犯下的错。当初是我授意,让他们销毁了所有的疫苗。七年了。今年,我觉得自己老得最快。文宇,你还年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先出去躲一躲,风声过去,我派人把你接回来。”
韩文宇没有说话,望着窗外地面上被风卷起的几片细叶。
韩老爷子亲手给儿子倒上一杯茶,算是送行。
面前的茶渐渐变冷,韩文宇站起身,缓慢往门外走。走了一半,他停下来说:“爸,为了你犯的错,我先是六年前帮你杀了个卧底,昨天半夜,又把姜冬给绑了,如今,还要出逃替你吸引火力。猜得不错的话,我走了以后,你一定会把所有的罪都栽在我身上。”
他弯下腰,敲了敲自己的腿:“我都走不动了,你还让我跑路。但我哥呢,你却把他留在身边藏得好好的。都是儿子,难道我不是你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