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楚也已经醒了,靠墙坐着,低着头,尽量把刀片往身后藏。方迟猜都不用猜,直接把她的手从背后拽向前,掰开她手心,拿走刀片。
两指夹着那刀片,点到齐楚面前。
齐楚无奈低头。
“你明明跟你的心理医生说你已经不再自残了。”他说得有多平静,内心就有多恨铁不成钢。
齐楚说得轻描淡写,内心也确实没把它当回事:“我昨天喝得有点多,没忍住……”
“放心,我早就不往要害上割了,都是痛一痛就好的地儿。”
在这方面她的确是老手了。
手背、大腿外侧,钝一点的刀片,疼是真疼,但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方迟知道她怎么想的,多年前的他不也是这样,希望借由身体的疼痛带来心理的解脱?
方迟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齐楚身上,带着齐楚站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齐楚倚着他站了起来,感受着他的温度。
有了酒精的麻痹,那点痛算不了什么,若能换来这点温暖,值。
可方迟下一句说得却是:“把你心理医生的电话号码给我,你需要去复诊。”
因他此话,骤然而来的那点温暖,顷刻间又冷了。
齐楚对心理医生一向抗拒,甚至推开了方迟,宁愿自己倚着墙壁:“你当年不也没去看心理医生?”
“谁告诉你我没去看心理医生?”方迟气急了,也不过是冷笑。
大概她的思绪还有些混乱吧,齐楚仔细想了想,终于笃定:“但你说过,你的病根本就不是心理医生治好的。对,你肯定说过……”
方迟脸色一沉,没再吭声。
如果他能预料到,总有一天她会拿他曾安慰她的那些话作为她不肯去看心理医生的挡箭牌,他绝对死也不说。
可惜,他说过的话齐楚一直记得:“你说你爱上了一个人,是她帮你走出抑郁的……”
“……”
齐楚看着他,看着他那张没有情绪的脸,总觉得委屈:“你为什么就不能也这样帮我……”
方迟捏了捏眉心,却是化不去的紧绷。
这个年轻姑娘,轴得连他都无话可说。
“你对我的这种感情不是爱。你只是把我当成了同类,和救命稻草。”
可他的话,显然不足以点醒齐楚。
“这么说的话,你对治好你病的那个人,不也是把她当成了同类,当成了救命稻草?那你又何必为了她拒绝我?甚至搬出那个连笑来,连笑连笑,人和名字一样可笑……”
“……”
她突然恶狠狠地提到连笑的名字,方迟一愣,无语得都笑了,脸上甚至因此有了片刻的乍暖还寒。
她怎么会误以为他在用连笑当挡箭牌?
连笑要是知道自己被人说成了人和名字一样可笑,大概会直接提刀来砍了齐楚。
“在我病好了之后,却发现自己依旧离不开她,”方迟也无法靠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但大致上总没错,“那就是爱。”
“那……”
齐楚还想据理力争,方迟打断她——
“不要跟我说什么等你病好了之后,也会依旧离不开我这种话——这一切都得建立在你病好了的前提下。所以,”方迟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到自己好几年没联系的主治医师,一边拨号一边说,“你现在需要的是心理医生,不是我。”
“……”
“……”
方迟的态度很明确,他只想在最短时间内把这棘手事处理完。此刻的他,归心似箭。
只想,回到她身边……
第43章
连笑这一早上就待在家里,思考方迟的那句“借刀杀人”。
借容悦的刀,让陈璋滚蛋?
那她必须得把陈璋以假换真的证据交给容悦才足够说服力。可廖一晗如今肯定在紧锣密鼓地销毁证据,连笑但凡把手伸长一点,都会被廖一晗发觉,根本做不到让自己完全置身事外。
那这么说来,自己还得再借一刀才够……
连笑就这么一边头脑风暴一边刷着始终风平浪静的微信群。
大概廖一晗和群里的其他高层已经组了新群交流,彻底把她排除出了决策层。
正刷着高层们的历史聊天记录一通不忿,却忽地灵光一闪——
除了她以外,肯定还有人看陈璋不顺眼。
晗一的五个副总,人力,产品,运营,技术,公关,连笑这个联合创始人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个摆设,但陈璋不一样,陈璋突然空降,虽然目前只是个部门经理,但长远来看,陈璋的目标肯定是总监以上,届时利益受损最严重的其实是产品和运营的两位副总。
这几个副总,一个比一个人精,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她和廖一晗之间出现了严重的分歧,她完全可以制造廖一晗为了陈璋和她彻底闹掰、廖一晗有意把她赶出公司的假象,届时副总们肯定个个人人自危。
为了个男人,连联合创始人都说踢就踢,更何况是区区副总?
产品副总陈振然又是这次假货事件的间接责任人,但凡漏点消息给陈振然,那么查到陈璋的漏洞都是迟早的事。
再由陈振然把证据交给容悦……
连笑被自己突然迸发的聪明才智惊艳到直接在沙发上站了起来,吓得三只原本在地毯上打着滚的奶猫全都动作定格,仰头瞧她。
连笑可顾不上这些,当即掏出手机给方迟打电话。
电话隔了很久才接通,连笑不等那边开口,已忍不住炫耀:“我想到该怎么借刀杀人了!天哪我怎么这么聪明?”
俨然教学相长的好学生,等待老师的夸奖。
电话那边的方迟顿了顿,听语气,仿佛正压抑着笑意:“看来我回去得好好奖励你一……”
可方迟话音未落,听筒里就传出一阵嘈杂的声音,似乎是突然变道的声音,又似乎是急刹车的声音。
连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又听方迟饱含震惊却似乎刻意压低的声音道:“你不想活了?”
一抹女声则随即回道:“我早就不想活了难道你不知……”
电话在这时被堪堪挂断。
剩连笑一人干杵在手机的这端,愣了半晌才抽丝般一点点回过神来。
电话里那女声,分明是……
齐楚?
而刚挂断的电话那一头,方迟猛地把方向盘向右打死,冲上马路牙子的车在最后关头猛地刹住,方迟喉间悬着的那口气才猛地一松。
这时扭头看向刚才突然发疯似的扑过来抢方向盘的齐楚,已经仅剩最后半点耐性。
“你自己不想活可以,你不想让我活也可以,但你别拉上这一路无辜的路人。”
车头前方不远就是人行道,来来往往的行人正穿梭其上,若不是方迟及时冲上马路牙子,指不定会撞到几个路人。
齐楚拒绝去看挡风玻璃外的那些行人,只认死理不放:“你明明就不喜欢她,为什么和她讲电话还要装得这么温柔?”
方迟看一眼被挂断的手机。他刚才紧急把电话挂了,也不知连笑听到了多少。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喜欢她,”方迟皱着眉,一字一顿,严肃而认真,“很喜欢……”
却遭齐楚不置信地打断:“你爱的明明是当年那个和你一同住院的病友,你说是她帮你走出来的,你不会爱上别人的。你别想骗我。”
方迟无奈抚额,此刻只想把她扔下车。
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要让谭骁带她去医院?
此时此刻的谭骁正坐在方迟家中,面对一屋子的人去楼空和满地狼藉。
他叫了保洁,说是一小时内赶到,他只能守在这儿等。
母子四只布偶猫全被方迟不知藏哪儿去了,谭骁真有点独守空闺的惆怅滋味。
他组织的派对,他却只有出力的份,一点好处没捞着,反而还一大早受到来自齐楚的惊吓——
其实也不能说是一点好处没捞着。
昨晚有个朋友带来的妹子和他看对了眼,谭骁本想着把自己送给方迟的生日礼物先拿来用用,改天再给方迟另补个礼物,反正方迟家客房那么多,他借用一间,隔天再找保洁打扫干净不就行了?
然而当那妹子用嘴把保险套撕开,被冲鼻而来的芥末味惊得脸上媚态尽失、只剩蹙眉的那一刻,谭骁却陡然醒了。
只因这妹子蹙眉嫌弃的样子特别像一个人——
廖一晗。
艳遇至此戛然而止,谭骁却依旧得在所有人离开后负责善后。真是,自讨苦吃。
门铃声突然炸响的那一刻,谭骁还以为是保洁到了,腾地从沙发上站起,直奔玄关而去。
却在开门的刹那傻眼。
门外站着的是连笑。
想来也是,保洁员哪有胆子把雇主家的门铃按得连连炸响?
和那不耐烦的门铃声相匹配的,是连笑那张阴测测的脸。
分明来者不善,谭骁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
脑中迅速闪回自己昨晚做了什么得罪人的事,还不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连笑已经开了口:“方迟和那个齐楚到底是什么关系?”
谭骁迅速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顿时讳莫如深起来:“你问这个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