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妙偷偷用筷子沾了一点,味道比她以前喝过的好上不少,于是又沾了一点。动作重复了十来次,终于醉倒在饭桌上,还是戚茹把她抱回二楼的。
饭桌上唯二没有喝酒的人便是戚茹和陆景行 。一个不爱喝,一个不敢喝。喝酒伤身,戚茹害怕生病。
十月入秋,本该转凉的天气迟迟不见变化,温度高居不下,午后的阳光十分刺眼。
陆家人酒意上头,不睡到晚饭估计不会醒。戚茹和陆景行两两对视,一时尴尬。
“要不你也去睡吧,一课一练借我,我去书房坐一会。”
国庆三天假,老师们都布置了不少作业。以戚茹的水平,全部做完需要很久。她不愿意浪费时间。
陆景行没有动,反而问道:“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嗯?”
陆景行似乎不知该如何解释,如何用中文表达,于是用英语说了很长一段话。
“你知道的,我初中毕业了。大概要很久才会再去美国,我的朋友,我的老师,也许再没有机会见面。初中朋友让我录一段视频过去,说是要做一个合辑,制成后发给每一位同学。我,有点想念他们。”
戚茹懂这种感觉。
不知不觉已经重生一年多,之前帮助过她的那些人,助她走过在国外孤苦无依日子的人,她也想念。华人在异国他乡奋斗,其艰难岂是用言语能表达的。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会有歧视。陆景行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在那个国度,也许没有她想象中过得好。但无论如何,那片土地养了陆景行十二年,养了戚茹二十年。
“要我怎么帮?”
“去师父家,借场地,拍视频。”手机前置摄像头的像素不高,摄影机更清晰。他的设备是专业的,录制视频十分给力。
于是刚放下的器材又被两人背出了门。
林妈见只有两人过来还有些诧异,不过先生的事情她不敢多嘴,小孩的事情她又不懂,将两人领进门之后便不管他们,一个人忙活去了。
林宅花草众多,高大的乔木不少,常绿乔木投下的阴影给拍摄提供了一个绝妙的场地。
调试好机器,找角度,对焦,一切准备就绪,戚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他要唱什么。
“你要唱什么?没伴奏可以吗?”
“Graduation.不需要伴奏,会有人合成。”
清唱最能考验一个人的歌唱水平,陆景行音感好,声线好,唱歌应该不差。戚茹按下开始,比了个OK 的手势。
似乎在他们两未见的半年里,陆景行度过了他的变声期。清润的少年音变成了略带磁性的青年音,他一开口,满腔的感情似乎要溢出来。
开头是一段独白——
If I didn\'t have my friends,I don\'t know what I will do……
戚茹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打扰那个思念朋友的少年。
“As we go on,we remember
all the times we had together
and as our lives change,e whatever
we will still be,friends forever……”
令人沉迷的声音飘在天朝的土地上,散在风中,远渡重洋,也许可以到达地球的另一面,另一块大地上。
栖息在树上的鸟儿们懂事,没有出声打扰树底下的人,也没有不识趣地出来和声。
陆景行唱完最后一句,望着镜头停顿了半分钟,然后摆出一个戚茹看不懂的手势。
“I miss everyone,hope you better.”
戚茹放开手,无声指了指相机,得到一个点头。
“你看看吧,要是不行就重拍一遍。”有些人上镜比真人还好看,陆景行便是一个例子,若不是戚茹上辈子见多识广,这会恐怕也要犯错误。
“很好,不用。”陆景行对自己的外貌有点信心,毕竟国外风气开放,以亚洲人的长相他都能收到不少情书。
收拾好器材,两人告别了林妈,又回到陆家。满室皆静,暂时没人醒来。
书房里,陆景行将视频导入电脑。
戚茹趴在一边,撑着头看他发送邮件,忽然问:“为什么叫我来?”那个视频应该不急,陆家有个会摄影的陆妙,应该比她方便。
陆景行偏头想了想,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他总觉得,只有戚茹能懂他,懂他为什么会不舍。陆外公不行,陆妙更不行。
***
三天假期一转眼就过去,入学典礼姗姗来迟。学生返校的第二天下午,礼堂里布置得犹如过节。
最后的排练上,陈玉指挥着大家演奏了最后一遍。
“保持这个水平,不要求更好,但也不能比这更差。戚茹,别忘了最后加进去的相信自己,换上衣服去后台准备好。”
陈玉对学生们的状态不是很满意,看来国庆三天里,大家似乎没有练习过,节奏感有些乱。还好她有杀手锏,多少能掩盖几分。
简短的校长发言和主任发言过后,便是一中的传统,民乐队校歌演奏及合唱团合唱。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听干巴巴的发言,学生们还是对艺术更感兴趣。
周怡在观众席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却发现忘戴眼镜眼前一片模糊,台上的每一个人都穿着校服,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但坐在最前的是三个二胡手,周怡一直对着那个方向,眯着眼想认清楚人。发现近视实在没办法分辨后,突然在心里告诉自己:戚茹是水平最高的,肯定坐在最前面。
她想的不错,戚茹确实坐在最前。二胡声部在一个乐团中本来就在前排,水平最高协调能力最好的为首席,坐在最前。
一中管得严,陈玉碍于学校压力也没给人化妆,摆脱了猴屁股,戚茹大大方方把整张脸露了出来。她静静看着指挥,等待指示。
开头还好,可到中部,乱糟糟的节奏便开始压不住。指挥很努力给学生们打眼色,可面对台下如此多的观众,还是有人慌了神。
练习和正式演奏的心态根本不一样,调整不好整场演奏便相当于毁了。戚茹尽量控制着把二胡声部带往正调,可其他声部,她有心无力。陆景行笛子声音过于尖锐,并不适合强出头来压制。
渐渐地,底下出现了嘲笑的声音。
“我就是不懂音乐也知道他们拉的不好。”
“都是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是有值得称赞的地方啊,你们仔细看了人吗?前排的女生超漂亮。”
好在一首校歌时间有限,乱糟糟的节奏没持续多久便收了尾。
可指挥没有停下,往戚茹的方向轻轻一点。
戚茹深吸一口气,右手快速抖了起来。
“等等,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好,好像是……”
“不会吧……马叫?”
第34章
靠近前排的学生首先发现台上只剩下二胡在响。且三把二胡里,只有最前方的女生右手大开大合,不断运弓。
“哇哇哇哇!你看见那个女生的手了吗?”
“看,看见了……有点可怕。”
“看看看,她放下弓了……不过这真的不是在弹吉他吗?弦会不会断掉?”
底下窃窃私语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三班也在前排,周怡听得很清楚。她更确定坐在首席的那个短发女生是戚茹了,在她心中,同龄人没有比戚茹更出色的。
台上的人依旧卖力地演出着,因为要模仿马蹄声和马嘶声,身体抖动的幅度不可避免变大,戚茹原本别在耳后服服帖帖的短发通通跑了出来,遮住了她清秀的面庞。
从某个角度看,被发丝遮掩面容的女生有几分恐怖,带一丝癫狂。
背对众人的指挥却笑了。
陈玉在听过返校同学们的排练后,对于合奏并不抱多大的希望。毕竟只有一周的练习时间,中间又隔着一个国庆,大家的状态不好可以理解。
一首校歌的长度三分钟,前半段还成,后半段却糊弄不过去。让同学们忘记这段尴尬最好的办法是引出一个新爆点,转移注意力,于是陈玉把主意打在了戚茹身上。
“戚茹,如果没记错的话,你上次说你业余八级?”
其实只要有人去报名考级,一般情况下都能过,有人扎扎实实练基础,也有人十级证书到手却还是拉不好赛马。毕竟考级曲目就那么几首,死记硬背专练一首的话一两个月也能达到考级的要求。
但陈玉知道戚茹属于前者。戚茹加入的第一天,在她没有给出任何指导的情况下,一边看谱一边调整节奏,从起手到结束几乎没有出差错,比起其他两位提前练习的男同学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等校歌结束,我想拜托你演奏一段战马奔腾,中间过渡一小段间奏,能做到吗?”
听完她的要求,戚茹简直怀疑这位老师私下是不是和师父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交易。
战马奔腾是九级曲目之一,正是徐宏给戚茹指定的考级曲,她每天早晨出门之前都会花十分钟熟悉一两遍,几乎可以说是达到了闭着眼睛都能演示的程度。
“我试试吧,可是间奏怎么办?校歌的结尾部分和战马根本不是一个氛围,接不上。”
一个低沉一个激昂,除非加一段改编,但戚茹目前还没有改编的能力。即听即奏都没达到,更别说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