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的脾气非常好,林嫮生把它抱起来也不叫,还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林嫮生的手,逗得林嫮生直笑:“你不要乱舔,不要舔了呀,痒的啦。阿哥,这只狗介漂亮,你从什么地方买来的?”
陆凌桓看见林嫮生喜欢就笑了:“我就晓得你会喜欢。这是只马尔济斯,它妈妈得过威斯敏斯特比赛玩具犬组的冠军,去年怀孕时我就和他主人打了招呼,帮我留一只,刚刚半岁,你不要看它毛长,不掉毛的。”
威斯敏斯特全犬种比赛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877年,就是一战期间都不曾停止比赛。比赛细分到更犬组、运动犬、工作犬组、玩具犬组、猎犬组、畜牧犬组进行比赛,选出分组冠军,再进行决赛,从中选出全场冠军犬来。别说全场总冠军身价千倍,就是得过分组冠军的也是身价百倍,它们的后代也是一犬难求。而这只马尔济斯的妈妈既然得过玩具犬组冠军,那么陆凌桓能搞一只小狗来,花费的金钱还是小事,心力和时间更是不菲。
林嫮生完全没想到这点,正是满心欢喜地把狗放在地上,自家退开一段距离逗它,那只马尔济斯犬显然非常喜欢林嫮生,迈着小短腿朝林嫮生跑,雪白的长毛拖在地板上,它体型又小,简直像一只雪球滚过来,引得林嫮生眉花眼笑地抱在怀里:“阿哥,谢谢侬。”
陆凌桓得着林嫮生这句谢谢就满足了,笑着摸了摸马尔济斯犬的头:“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林嫮生把小狗举到眼前,笑吟吟地讲:“我们这么白就叫煤球吧。好不好呀。”马尔济斯犬好象没什么意见一样地摇了摇尾巴,汪汪了两声。林嫮生点了点它的鼻子:“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们就叫煤球,好不好。”煤球又细声细气地叫了两声,还甩了甩尾巴,
陆凌桓笑着揉了揉林嫮生的头发:“这名字倒是保证不和人重复的。”林嫮生还得意洋洋地讲:“阿哥,你看它眼睛鼻子都墨墨黑的,多像煤球呀。”陆凌桓点头:“倒是的。”一转头看见章丽娟坐在一边,这才反应过来:“师母。”因为看看章丽娟面孔上没什么笑容,以为章丽娟不喜欢狗,连忙解释:“师母,你放心,马尔济斯长不大的,最多最多一尺多点,不掉毛也不爱叫,不烦人的。”
章丽娟扯了扯嘴角终于笑了:“凌桓,侬就由得伊作好了。一只白狗叫煤球,也就侬会认为她讲得对了。”陆凌桓就笑:“嫮生讲得也有道理,煤球的眼睛鼻子都是黑的,比喻得夸张一点而已。”他这黑白颠倒的本事叫章丽娟又想叹气了。
陆凌桓的心思真是懂点人事的都明白,偏偏林嫮生只小鬼,要讲她和陆凌桓亲近吧,看见只小狗就能把送狗的人抛在一边不理。要讲她对陆凌桓没什么吧,阿哥阿哥地喊。要是没顾墨笙这个人,总数里说林嫮生还不算大,刚刚十八,反应迟钝点也正常,章丽娟倒是有点静观其变的心思。可是现在忽然冒了个顾墨笙出来,叫章丽娟觉得如果不同陆凌桓讲明白,把他蒙在鼓里的话,多少有点对不起他。
章丽娟想了想,终于决定把顾墨笙的事告诉陆凌桓:“凌桓,侬今天来得蛮巧,假使侬明朝来,就要走空了。”
陆凌桓毫无防备地问:“可是先生师母明天要出去?”章丽娟就做个若无其事地样子讲:“是啊,顾墨笙顾先生请侬老师和我,还有嫮生要去金门大酒店吃饭,顾先生也太客气了,当时是他想办法摆平了《新闻报》的新闻,本来应该是我和侬先生请伊吃饭,谢谢伊的,没想到反而要伊请客,实在叫人过意不去。”
陆凌桓的一只手本来搭在煤球身上,听见章丽娟这几句,手上就加了点力气。煤球才六月大,体格小,骨架也嫩,叫陆凌桓压得痛了,往林嫮生怀里一窜,转过身呲着牙对陆凌桓叫,一副要咬下去的样子,林嫮生还帮煤球:“阿哥,侬做啥呀。”
叫林嫮生说了这句,陆凌桓就反应过,缩回手对林嫮生讲:“对不起,我手重。”想了想,终于加着小心地问林嫮生:“嫮生,你和顾先生很熟吗?以前倒是没听你提过。”
林嫮生再也没想到陆凌桓会问她这句,想起自家瞒着陆凌桓的事,顿时有些心虚,低头摸着煤球头顶毛,雪白粉嫩的手指伸在煤球的白毛里,远远的看过去,倒像是林嫮生的手指更白一点。
陆凌桓看见林嫮生不响,心已经往下沉,也实在是这几年来陆凌桓让林嫮生是让惯的,一看见她不响,虽然自家心思沉重,还是忍不住要安慰她:“嫮生,阿哥不是要管你,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没关系的。”
听见陆凌桓这句话,林嫮生不但没开心起来,眉头反而皱得更加紧了,陆凌桓这个态度,总让她觉着有哪里是不对的。
☆、第45章
人多多少少总有点预感,陆凌桓又是一颗心都放在林嫮生身上的,在她不肯说的时候已经觉得有点异样了,等他说了不问,林嫮生反而皱起眉头来,陆凌桓更有点后悔,就摸了摸还在对他呲牙咧嘴的煤球:“煤球现在可以吃点肉泥了,不要放盐,不然眼睛周围发红就不漂亮了。”林嫮生有点无精打采地哦了声。
陆凌桓看出林嫮生兴趣不高,继续同她讲:“虽然煤球是不掉毛的,可是毛长,总归会带着地上的灰尘什么的,每天还是要梳梳毛的,最好一个礼拜汰趟浴,侬以后要忙了。”林嫮生终于抬头对着陆凌桓笑了笑:“晓得了,阿哥。”
看见林嫮生终于笑了,陆凌桓也松了口气:“好了,我是特地帮你送煤球来的,现在送到了,我就先回去了。”林嫮生看陆凌桓真的要走,自然而然地问:“阿哥,侬不留下吃饭吗?”
听见林嫮生这句,陆凌桓面孔上终于笑开,伸手要去摸她的头发:“下趟吧,阿哥公司里还有事。”陆凌桓的手刚刚伸过来林嫮生就开始叫:“哎呀,侬刚刚摸过狗,不要乱摸呀!坏人!”一边抱了煤球起身躲开。叫林嫮生说了句坏人,陆凌桓笑得更开心,转头又同章丽娟打了声招呼,就起身向外走去,林嫮生跟了他背后送到门口,陆凌桓还朝她摆了摆手才上车离开。
林嫮生抱了煤球刚刚回到客厅,就看见章丽娟端端正正地坐在当中的沙发上,有点摸不清头脑地走到章丽娟身边:“姆妈,谁惹你不高兴了?”章丽娟瞟了眼林嫮生,下巴朝身边的沙发点了点,林嫮生就坐了过来。
章丽娟看了看抱着狗的女儿,叹了口气,问她:“囡囡啊,侬觉得凌桓是啥样的人?”
在今天以前,章丽娟只晓得陆凌桓对林嫮生好,周到体贴,碰着事都肯让她,可今朝看下来,陆凌桓这个样子多少叫她不安心。明明是打算问一问顾墨笙的事,不要说陆凌桓是摆明了喜欢林嫮生的,就是一般的师兄师妹,看见有个男人对自家师妹有心思,问上一句两句也正常。偏偏这个陆凌桓啊,一看见嫮生皱眉头就怕她不高兴开软挡,依着章丽娟的阅历来看,这表现也把自家的姿态放太低了,叫她有些讲不出的感觉。
林嫮生到底缺乏阅历,想得没章丽娟多,反而认为章丽娟还是对陆凌桓的家庭环境有偏见,正要讲话,煤球就在她身上放了股热水。林嫮生一下子就跳起来,把煤球高高地举起来,可是身上的开司米长一步裙上已经有了滩水渍,隐隐约约还有股怪味,林嫮生一叠声叫:“吴妈。吴妈,侬来呀。”
吴妈哭笑不得地从林嫮生手上接过煤球,煤球一点不晓得自家闯祸了,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鼻子,还得意洋洋地摇尾巴,林嫮生倒也不生气,还笑着点了点它的头:“坏狗。”讲完就跑上楼去换衣裳,章丽娟问她的话就这样不了了之,第二天要再问,也寻不着合适的时机,到了下午,顾墨笙特地派车子来接章丽娟和林嫮生母女。
来的司机非常客气,进门就对章丽娟鞠躬:“林太太,林小姐,我是顾氏公司的司机小谭,顾先生特地派我来接林太太林小姐,林先生会直接从学校去酒店。”章丽娟先就皱了眉头:“顾先生派你来接我们,我先生知道不知道?”
小谭笑嘻嘻地讲:“林太太请放心。林先生今天学校里临时出了点事,大概不能及时回来接两位。正巧顾先生打电话林先生再敲定下时间,听说了之后才和林先生约定的。”章丽娟将信将疑地看了看林嫮生。
林嫮生虽然认得顾墨笙顾玉笙兄妹,可是怎么可能认得顾氏公司的司机,所以对章丽娟摇了摇头。章丽娟就对小谭讲:“请等一等。”自家走到书房同林开愚通了个电话,再走出来的时候面孔上就有了点笑容,同小谭讲:‘不好意思,让你等了介许多辰光,个么阿拉走伐。”
大概事先叫顾墨笙关照过,小谭面孔上还是笑嘻嘻地:“好的。”讲完带头走在前头。顾墨笙派来接章丽娟和林嫮生母女的是一辆加长型的凯迪拉克,淡金色车身在夕阳下格外耀眼。小谭殷勤地拉开车门,还把手在门框上挡了挡,等到章丽娟和林嫮生母女都上了车,这才回到自家的位置,发动了汽车。
金门大酒店位于南京路,意大利式装修风格,就是门童也不像国际饭店一样用的是印度人而是二十多岁的白种人,一个个皮肤雪白,眼深鼻高,身板笔挺,穿着仿英国制式军装的制服,看上去更加相貌堂堂。这几个门童号称是英国人法国人,但是老顾客都晓得这些门童实际上是十月革/命以后流亡到中国的俄罗斯人,大多数失去了家产,又没别的本事,只好来做门童,除了底薪之外还有小费,倒也不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