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无所谓,你没事就好。”军事论坛上侃侃而谈的男人,此刻在自己的女儿面前,竟是连一句最简单的话都觉得困难。
慕容以安放下筷子,把椅子端正,同时把椅子往宁随风那边挪了挪,在她与慕容振华之间,留出了一块空位。
宁随风扶着她,话语叱责却是饱含担忧:“冒失!”
慕容以安瞪他:“我冒失是谁造成的?”
整个一罪魁祸首还好意思叱责别人。
宁随风无奈,只得安抚道:“嗯,我造成的,吃饭吧!”
慕容以安傲娇的一梗小脖子:“这还差不多。”
慕容振华心里郁积,堵得很难受。
看吧!他的女儿还是排斥他,就连跟在坐在一起都觉得难以忍受。
不过无所谓,他能与女儿同桌吃饭,他已经很满足了。
用餐过半,慕容振华和慕容以安就说了一句话,在此之后再无交集。
慕容振华很想与慕容以安说话,奈何找不到话题,心里那叫一个急躁不安啊。
小墨和宁安国也很捉急。
好不容易给两人制造了见面的机会,从头到尾却一句话不说,这算什么?
小墨眼珠一转,顿时计上心来。
“宁爷爷,我听军区里的叔叔们说,二十年前边境一战特别激烈,你们几乎是九死一生才回来,能不能给小墨说说?”
“行啊!”宁安国get小墨的小心思,爽快地答应:“当年那一战,我是队长,振华是副队长,我们俩带领着队伍在丛林里穿梭了半个月,弹尽粮绝,差点葬身狼口……”
许是那段回忆太惨烈,提起来,宁安国和慕容振华眉目间浮起些许悲凉。
宁安国讲述得很生动,仿佛那血腥激烈的场面就在眼前。
尤其是他说到慕容振华为了救自己身中数枪,甚至有一枪子弹离着心脏仅有三厘米,真正的从鬼门关走了一圈时,慕容以安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颤。
她记得那一次。
慕容振华昏迷了大半个月,醒来后又修养了三个月才勉强能下床,自此以后更是落下了阴雨天就腰疼的毛病。
小墨偷瞄了慕容以安一眼,夸张惊呼:“那你们是怎么回来的?宁爷爷,你把慕容参谋长背出来的吗?”
宁安国摇头:“我自己也挨了两枪,哪能背得动他啊!”
小墨更吃惊了,童言稚语惹人发笑:“难道你们有神仙相助?”
“要是有神仙相助就好了。”宁安国轻笑,看向宁安国,隐忍着感激,“是振华大显神威,把我们带出来的。”
“哇哦!”小墨双眸亮晶晶的,“慕容参谋长做了什么?”
慕容振华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回忆,然后缓缓道:“其实也没做什么,就是意外发现了一个山洞,山洞里有简陋的手术设备和药品,利用那些救命之物,我们才能撑到救援。”
慕容振华说的很简单,即便如此,大家也都能体会到当时的艰苦和惨烈。
尤其是小墨和慕容以安,毕竟他们两人可是在荒岛上挨了一个月。荒野求生有多艰难,怕是没人比慕容以安更清楚了。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慕容以安只觉得喉咙好像被什么堵塞了一般,本是色香味美的食物,她竟是觉得味同嚼蜡,食之无味。
眸底似有萤光闪烁,慕容以安放下筷子,闷头说了一句“我吃好了,你们慢用”,匆匆离开饭桌。
“我去看看。”宁随风不放心她,急急追了出去。
慕容振华身子挺了挺想追过去,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颓然坐下。
“我妈咪就是矫情一下,再说有宁叔叔追过去了,我们去了也没用。”小墨倒是心宽。
“好了,不管他们,我们吃饭。”齐月眉给小墨夹了一筷子山药:“小墨宝贝,多吃点。”
“谢谢奶奶。”小墨优雅道谢。
*
慕容以安抱着胳膊站在庭院里,任由清凉的夜风拂面,也抚不平心底的凌乱,吹不灭心底的躁动。
她甚至不敢闭上眼睛,仿佛一闭上,就能看到慕容振华躺在血泊奄奄一息的模样。
究竟是为什么啊?
慕容振华,我已经决定与你划清界限了,你为何还要来我面前?
你以为提起惨痛的回忆,就能激起我的恻隐之心吗?
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七年,我是怎么度过的?
你有九死一生的惨烈,难道我就没有?
你在医院里有医生护士和家人的照顾,而我呢?
我却是独身一人啊。
慕容振华,我不原谅你,绝不原谅!
清绝的容颜布满了决绝,慕容以安抬头看着夜空,眸中似有点点星光闪烁。
宁随风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慕容以安站在庭院中,单薄的背影形单影只,周身弥漫着孤寂,令人心疼无比。
他走过去握着她的手,试图给她一些力量一些温暖。
“安安,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所以不必事事纠结,也许得过且过,才会更舒心更快乐。”
慕容以安靠在他的肩头,好似卸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随风,我好累啊。”
她十八岁离家,在外漂泊七年,含辛茹苦的把小墨拉扯大,好不容易对过去的事情有了几分释怀,可还有人抓着不放。
他想弥补,可他问过她么?
她需要么?
为什么人总喜欢把自己的意愿强加给别人呢?
他们不累吗?
宁随风揽着她的肩头,顺了顺海藻一般长发:“累了,就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就是你的休憩家园。”
慕容以安转身抱着他,乖顺无比。
她很少如此温顺,大概是真的累了吧!
也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她的一生,可以用阅尽千帆和饱经风霜来形容了。
她自己还是一个孩子,怎么能担负如此重担呢?
宁随风圈着她的腰肢,似是要把她融进自己的骨血里:“安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雪莱说过,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你现在已在隆冬之时,当积雪融化后,你要相信,阳关会普照大地,春暖花开。”
“嗯。”慕容以安闷闷地点点头。
倏然,宁随风抓着慕容以安的手,笑容潋滟:“安安,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不容分说,宁随风拉着慕容以安就跑。
宁随风没有开车,慕容以安以为地方会很近,不料想他拉着她一跑就是一个多小时。
两人体力不差,一个小时跑了将近五千米。
即便如此,连着跑一个小时,慕容以安也有些吃不消。
她停下来,微微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不……不行了,我跑不动了。”
比起慕容以安的狼狈,宁随风除了呼吸加粗外,并无其他变化。
“体力太差,需要锻炼了。”
慕容以安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谁跑一个小时不喘不累啊,我这是正常表现,是你太变态了。”
宁随风但笑不语。
缓了好一会儿,呼吸才平稳了。
慕容以安攀着宁随风的手臂站直了身体,她四处寻望:“这是哪里?”
宁随风含笑看她,眸光深情:“你猜。”
“看着有些熟悉。”慕容以安声音很低,颇有几分自言自语的味道。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空地,不远处有一片树林。
慕容以安越看越觉得熟悉。
她拉着宁随风的手,指着那片树林道:“十三,哪里种的什么树?”
宁随风反手握着她:“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答案呼之欲出,慕容以安迫不及待的跑过去。
看着她猴急的模样,宁随风扶额叹息:“安安,慢点,小心别绊倒了。”
慕容以安:“……”
真不会说话!怎么就不盼她好呢!
没心思搭理男人,慕容以安几步就跑进了树林。
竟是一片紫薇花林!
慕容以安惊喜不已。
七月份,正是紫薇花开得最盛的时节,紫色的花瓣挂在枝头上,即便是迷离的夜色,也遮不住它们那无限的风华。
“随风,这里还没开发啊!”慕容以安兴奋地跳到宁随风的背上,指挥着他背着她走进树林里。
怕她掉下来,宁随风托着她的小pp,不忘提醒道:“抱紧了,掉下来我可不负责。”
慕容以安笑个不停,声如银铃,清脆好听。
“安安,这里开发了。”
扯着他的耳朵,慕容以安娇蛮道:“胡扯!”
她小时候这里就是一片紫薇花林,二十多年了,紫薇花依旧在枝头盛放。
忽悠她也要找个可靠的借口啊!
见慕容以安不相信,宁随风背着她走进紫薇花林,他的步伐很稳健,一步一步,就像是背了全世界。
可不是么?
于宁随风来说,慕容以安就是他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