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猜到了,也拿不到,”苏乔回答,“他给我爷爷当了三十多年的助理,两位伯父都想拉拢他,他从没犯过一次错。这样的人,城府太深了。”
陆沉正是陆明远的父亲。
不过依苏乔之见,陆明远比他父亲单纯得多。
她想得心烦,从行李箱中摸出一瓶酒精饮料,开盖喝了一口,又听沈曼说道:“还有一件事……”
沈曼吞吞吐吐,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苏乔倚靠在后座的软枕上,左手端着玻璃瓶,看着阳光被瓶身折射得分崩离析,忽然就笑了出来:“怎么了,你和我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讲?”
欧洲城市的建筑让人感到大同小异。今天的罗马风和日丽,天气明媚,街边就是露天酒吧,坐了三三两两的人群,遮阳顶棚被收了起来,金光都落在酒杯里。
苏乔有些羡慕,晃了晃自己的杯子。
沈曼怕她发怒,硬着头皮开口道:“顾宁诚快要结婚了,新娘就是您的堂姐叶姝。我们在出国前两天……收到了、收到了叶姝的喜帖。”
贺安柏在驾驶座位上开车,因为听说过风言风语,他甚至不敢插嘴。
据贺安柏所知,苏乔从小受到父亲栽培,格外争强好胜。她的父亲只有一个女儿,也对苏乔寄予厚望,放任她进入苏氏集团,和一帮老油条斗得死去活来。
这种生活太紧张,无法避免压力成山。何况那会儿,苏乔还在北京上大学,一边忙工作,一边跑学业。
就是在那个时候,顾宁诚向她伸出援手。
顾宁诚出身优越,父母与苏家私交匪浅。他在宏升集团任职,和苏乔毕业于同一个大学,经常被人看到他们谈笑风生——无论是从家境、相貌、亦或者背景方面考虑,他和苏乔都很般配。
但他和苏乔无疾而终。
甚至可能,从未开始过。
苏乔听闻他的喜讯,不以为然地笑道:“叶姝堂姐,跟她母亲一个姓氏,性格也像她母亲。顾宁诚喜欢这种类型的,他倒是敢于挑战自我。”
沈曼试探道:“你一个多月没来公司,他们都说,是因为顾宁诚要结婚……”
“叶姝放的消息吗?”苏乔轻声道,“她就不能不作。”
沈曼听出她的讥讽,当即闭口不言。
苏乔捧着酒杯,第一次向秘书坦白:“我和顾宁诚只聊过天,哪里有别的牵扯。他帮我在人事部挑助手,我帮他审核项目账单,不过他娶了叶姝,以后不能找他帮忙。”
沈曼闻言垂首。她剪了短头发,发型干净利落,与两年前大不相同。她的包里没有镜子和化妆品,只有一沓分类的文件,和一部行程笔记。
取出笔记本之后,沈曼又说:“昨天上午,苏展给我发了邮件。他问我,你到底去了哪里……”
苏乔道:“你怎么回答的?”
沈曼如实道:“我说您积劳成疾,生病了,在医院静养。”
苏乔笑了一声:“这是他最想听到的答案。”
话音未落,街巷愈渐狭窄,汽车驶向一个单行道,最终停在了路边。苏乔拎着东西下车,站在选定的旅馆前,拉开正门。
夜里十点多钟,天幕近乎漆黑,偶尔有人经过小巷,留下一道拉长的影子。
苏乔意兴阑珊,站在窗边,观望陌生城市的景色。
这里的路灯很别致,由一根线吊在路面中央,向下低垂。从旅馆房间往外看,一片路灯,连成了一根闪烁的线。
灯盏的距离不够近,狭窄的路面上,总是一段暗,一段明,有人在光影中穿梭,逐渐走向了旅馆。
苏乔见他身影熟悉,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起初她还觉得自己疑心重,等到那人几乎站在楼下,她双手按着窗栏,立刻蹲了下去。
——那个人,真的是陆明远。
第12章
陆明远像一个普通的游客,住进了苏乔下榻的旅馆。
父亲约他明天见面,他就在附近找了个落脚处。五月的夜晚并不暖和,他衣衫单薄,带着简易行李,刚刚踏进旅馆内,便听见有人在说中文。
贺安柏站在大厅前台,询问服务员有没有多余的转换插头。沈曼陪在他旁边,同时给苏乔打电话:“上个月提出的电商预案,被总经理否决了……”
“让他继续坚持实体店吧,”苏乔压低嗓音,评判道,“我们做出的预案,他不可能直接同意。”
她躺在大理石浴缸里,伸直自己的一双腿。水流从镶金龙头中冒出来,促使水位向上攀升,她不仅没有洗去疲乏,还在蒸汽蔓延时,感到几分困顿。
此时此刻,陆明远和沈曼的距离,其实小于一米。
他面对前台的服务员,刷卡付了房费,拿到一串钥匙,自觉走向了电梯。不远处的贺安柏揣着几瓶新买的酒,还有服务员给他的万能插头,叫了一声:“喂,请等一下,我也要上去了。”
贺安柏快速跑向电梯,沈曼跟在后面。她半垂着头,编辑一条短信,即时发给苏乔,又用手遮挡了联系人备注。
沈曼见过陆明远的照片,贺安柏却没见过。电梯内空间狭窄,他们三个人分立三侧,还是贺安柏先搭讪道:“你是中国人吧,来意大利旅游吗?”
陆明远回答:“是的,你呢?”
他背着一个双肩包,随身用品都在包里。单从衣着打扮上看,很像独自出游的大学生,也让贺安柏放下了戒心,应付道:“我和你一样,来旅游的。”
电梯停在三楼,他们先后出门。或许是因为订房时间相近,他们的房门号也连在一起——这让沈曼心头咯噔一声,因为苏乔就住在陆明远隔壁。
为了掩人耳目,苏乔放弃了豪华酒店。那种地方,太容易遇到熟人。
她始终在寻求和陆明远的父亲见面的机会。由于时间迫切,她不得不追来罗马,又在临近街区选了一家普普通通的旅馆——万万没想到,陆明远做出了一模一样的选择。
两人仅有一墙之隔。
苏乔对这种巧合,持有本能的怀疑。她裹着浴巾坐在床上,沉思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想不出头绪,只能仰头向后躺,倒在柔软的床垫上。
不过片刻,有人敲门。
苏乔没有应声。
门外那人便用英语和她说:“打扰了,我住在隔壁,我的洗手间正在渗水,可能流到了你的房间里。”
地毯如有损坏,需要原价赔偿。出于这个考虑,陆明远提醒了隔壁的陌生人。他的房间号是23,贺安柏住在25,由此推断,24号并非空房,很有可能住着一位来自祖国的同胞。
现实远比他的猜想光怪离奇。
房门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苏乔的那张脸。
她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透,水珠挂在发梢,偶尔向下滑落,滴入雪白的浴巾里。
陆明远头一次见她这幅样子。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她的脖颈上,然后是丰满的胸部,临近纤细腰肢的时候,他的理智陡然回归,重振旗鼓,让他问出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太巧了,你来罗马旅游吗?”
当然不是。苏乔心想,她哪有旅游的心思和时间。
“进门说话吧,”苏乔道,“我有点冷。”
她转身背对着他,走向室内的茶几。这家旅馆提示各式茶包,她一共沏了两杯,或许是一种预感,今晚无论如何,都会和陆明远碰上。
陆明远随手关门。他和苏乔一样,无法理清思绪,疑惑大过了触动。但是很快,苏乔就向他解释道:“我在回国的时候犹豫了,换了一张去罗马的机票。我之前就有申根签证,本来是想……带着父母过来旅游。”
她编造得合情合理,而且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来找我了?”
陆明远穿着外套,苏乔却双肩光裸。
窗户没有关严,夜风凉意袭人,陆明远想了想,脱下自己的外套,要交到苏乔的手里。然而苏乔故意误解他的意思,她道:“你怎么开始脱衣服了?”
陆明远懒得解释,干脆道:“你不也裹着浴巾和我说话?”
苏乔并未承认自己的某些想法。她对陆明远充满了兴趣,偶尔会濒临无法控制的拐点,换了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敲门,她都不会这样应对。
“我听出了你的声音,急着给你开门,”苏乔接过他的外套,披在身上,终于讲了真话,“换了别人,我不会立刻过去。”
浴巾系得有点松。苏乔抬手的一瞬间,那一块布滑落了一角,即将在陆明远的面前完全舒展,如同风中散开的流云。
陆明远的反应比苏乔更快。
左手捂住她的胸口,将那浴巾的边角扣紧。他捏到了饱满柔软的东西,手指却不敢放开,自陷于美人计,很难抽离。究竟在搞什么?他脑子里冒出这样的疑问,低头审视苏乔,见她双眼清亮,面无愧色,又觉得自己不该脑补。
“你需要一件正常的衣服,”陆明远退后一步,坐在了床榻上,“再掉一次,我不会管。”
床铺上放着小金鱼石雕。因为苏乔把玩了很长时间,那只小金鱼还有她的余温,陆明远在无意中碰到了,神思反而更清醒,他接着问道:“你知道我父亲在罗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