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犹如惊鸿一瞥。
梁昉心中一顿,不得不服,三弟在对女人的审美上,颇具眼光。
等了一会儿,安彩瑞抱着破布一堆的旧衣服,出现在梁昉心中。梁昉歪着头,打量换上新衣服、神色略微安定的安彩瑞。真的是无瑕璞玉一块!
只是安彩瑞瘦小一些,不能完全撑起衣服,但不妨碍呈现一种柔弱之美。
“送给你了。”梁昉道。
“今天的事情说出去,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但平白让你受到惊吓,也不公平。我想替三弟补偿你,你想要什么,不妨跟我说。”三弟虽然不像话,但作为姐姐,梁昉还是要帮他善后。
让梁昉略略意外地是,安彩瑞没有马上道谢,也没有趁机谄媚,更无耍赖要挟的迹象,而是低下了头。那无助的模样,梁昉不禁有些心软,语气也缓了下来。
“说吧。”梁昉道。
“我,没有要求。”安彩瑞依旧低着头。
梁昉微笑着,等她“只有一件”的后半句,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安彩瑞依旧低着头,绞着手指头。
“梁家不喜欢欠人情。”梁昉些些不悦。这是要先抑后扬酝酿气氛狮子大开口吗?
“那么,”安彩瑞呼吸急促,终于昂起头。
梁昉不觉背部挺直。
“就把这件衣服送给我当补偿好了。”安彩瑞道。
“刚才已经说了送你了。”
“刚才是你说。现在是我要。”
梁昉不觉讶异。她郑重地看一眼安彩瑞。安彩瑞眼睛散发出琥珀一样的眸光,眸光流动,竟有动人心魄的纯净之美。梁昉心中一动,竟然生出认个干妹子的冲动。
不过,她还是抑制住了。对安彩瑞的好奇,却难按耐。
“安彩瑞。你多大了?”
“19岁。”
“来我家多久了?”
“两个月。”
“哦?已经有两个月了。这么说你不是放假做做兼职,而是全职?”
“是。”
“你这个年龄,不正是在读大学吗?你为何辍学呢?”
“不是大学辍学,是高二的时候就辍学了。家里没有钱,弟弟已经初二,马上初三毕业就没有义务教育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没书读。”
梁昉听得眼睛睁的溜圆:不是骗我的吧。这个时代还有人家穷到没钱读书的份儿上!这可不是偏远山区,这是魔都!世界经济中心!
“你父母呢?”
“我们没有父亲,只有母亲。母亲她……”安彩瑞说不下去了,胸口起伏,看上去情绪很激动。梁昉猜测,大概她母亲体弱多病,无法挣钱养家。天下哪有舍得让孩子过苦日子的娘亲啊。
梁昉眼睛湿润。这么悲情的故事,不是发生在电视屏幕上,而是真实发生在距离她一步之遥的安彩瑞身上。
被骗就被骗吧,谁让人家演技好呢。
梁昉打着这样的主意,拉开抽屉,拿出一张银行卡。这样十万一张的银行卡,她有一叠。以备不时之需。譬如车祸刮擦,譬如陪睡费。自从跟许文衡恋爱,这样的卡已经堆积一叠,几无机会甩出去。这会儿恰巧给安彩瑞吧。
一张不够,梁昉又拿了两张。
三张卡递给安彩瑞,密码就写在卡背后。
梁昉期待着安彩瑞充满惊喜地道谢。可事实上,安彩瑞看到银行卡,犹如看到毒蛇一般,吓得脸色灰白,人几乎往后蹦了一步。
她看向梁昉的眼光重新充满惊恐与哀求:“求求你。让我走吧。”
安彩瑞如此哀切,梁昉破天荒地不舍得违逆,忙不迭点头。
安彩瑞如获大赦,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连那堆被三弟撕扯得不成形的制服也忘了拿。留下梁昉,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第085章 父亲的历史
莫非,三弟拿银行卡引诱威逼过她?为什么明明如此贫穷,却还拒绝她的钱?为什么明明给她机会光明正大地索取,她却分毫不要?
梁昉一扫上午在公司里平白得来的怨气,开始全心琢磨起眼前的安彩瑞来。
“昉。是你吗?”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上来。
“是我。妈妈,你醒了?”梁昉按下心中疑虑,从三楼楼梯上探下头。
“做了一个梦,吵吵闹闹的,就醒了。”母亲淡然说道。
梁昉心中歉意滋生。说不定是自己闹腾一番,吵到了母亲。见母亲一醒,梁昉快步下楼梯。
“妈妈,许文衡越级晋升,原来的办公室呆着没意思了。所以我辞职了。以后就有人陪你聊天说话了!”梁昉挽着母亲的胳膊,跟着母亲的节奏,往楼下走。
“你不去爸爸的公司吗?”
“不去!到爸爸的公司爸爸就是上司,是高压积雨云!我才不要担惊受怕过日子。我只要当他女儿就好。”
梁昉的母亲听后,笑着摇头:“幸亏有承儿!”
“是啊。我跟三弟不止一次感慨:幸亏有大哥!”
说到三弟,梁昉眼睛咕噜转,看母亲心情这么好,还是不提三弟的丑事了吧。三弟不在一楼,英国籍小虎子懒洋洋睡在地板上,草坪上也不见三弟的影子。想来是冲动过后,羞愧得不敢露头了吧。
陪母亲喝了会儿下午茶,闲聊一会儿天,说说即将到来的金秋十月,每年一次的美国新泽西旅游又到了。届时全家五口人,风雨无阻去看新泽西的枫叶。这项奇怪的全家旅游是父亲定下来的规矩。梁昉历经从期待到反感到认命的全过程。如今,她又慢慢喜欢上全家人从俗世中脱离,过几天朝夕相处的日子。
家里人都知道,十月去美国新泽西的传统起源于父亲,确切地说,是源于父亲的感恩之情。
父亲在美国读大学的时候,就读于新泽西州的一所州立大学。那时候爷爷执意自掏腰包让父亲留学开眼界,不菲的学费耗尽爷爷经营的三家文具店积攒下多年积蓄,父亲17岁出国,19岁那样,生活日渐贫困,手上相当不宽裕。别的留学生会做些兼职,可爷爷不许,说拿时间做兼职太浪费,不如去看,去交际。
在手头困顿之际,有一个专门奖励给留学生的私人基金设立了。基金名为三角回旋镖(Boomerang Fund)。父亲拿到了唯一的名额,终于在异国过上国内父亲期望的生活。
一次机缘巧合,父亲得知,那设立私人教育基金的人,并非富裕之人,而是省吃俭用,怀抱回馈社会之心而设立的。父亲暗暗发誓,自己有朝一日,也将加入三角回旋镖的队伍中。
五年之后,父亲越洋联系母校,得知三角回旋镖基金因为当事人无力供给,已经暂停。父亲毫不犹豫汇了十万美元,如当初所设,这笔教育基金专供贫困留学生。那时候父亲已经将爷爷的文具店扩展成办公用品贸易公司,并用赚来的钱投资了一家服装加工厂。
那一年父亲与母亲大婚。他们的蜜月旅行定在了新泽西。恰逢新泽西枫叶尽染,上帝的花园犹如天境,深深触动母亲。父亲对自己,对母亲,乃至心中默默对母校,对从未谋面的三角回旋镖基金创始人,允诺,以后每年都来。
果然,次年,母亲挺着五个月的肚子去。
三年后,牵着长子梁承的手,带着玻璃球大小的梁昉去。
七年后,一手梁承,一手梁昉,怀抱着四个月的梁佼去。
父亲生意越做越大,人越来越忙,十月去新泽西看枫叶的承诺,却从未爽约。每一次去新泽西,自然回一次母校。
坐在连廊下,跟母亲聊了一会十月新泽西之行。有家政过来提醒,母亲悦榕庄预约的美容SPA时间到了,司机已经准备好。
母亲便起身跟梁昉告别:“你也趁机想想,以后还是正经做点事吧。不然,等你老了,就像我这样无聊了。”
梁昉不敢停顿,马上笑着接:“妈妈日常排得满满,比我还有活力呢。”
“不过是跟一些同样无聊的太太们聚个会,购个物,做个脸什么的,日复一日,我早已厌倦了。只是,如果不做,就更无聊了。”母亲笑着摆摆手。
家政撑着遮阳伞,送母亲上几步开外的保姆车。
原来阔太做久了也无聊。梁昉从来没有想过,丈夫事业有成、不惹桃花,儿女俱全的母亲也觉得日子无聊!
梁昉胸中微堵,看来自己是要好好想想,养点事业,弄个寄托。
母亲前脚刚走,三弟贼头贼脑就出现了。看他眼睛乱飘,梁昉脸色一沉,毫不客气地威胁道:“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连兔子都不如!要是让我看到或听到你再骚扰她,打断你的小腿!”
三弟吓得两手捂裆,讪讪地看着二姐姐笑。
“二姐姐,你没跟妈妈说什么吧。”三弟心中,因为爱妈妈而更不愿意妈妈感到伤心失落。这一点,梁昉看在眼里,慰借在心。
“你打算厮混到什么时候?”梁昉做出肃穆生气的表情。
“怎么能说是厮混呢。”三弟明显不满了:“我这才叫正经过日子。名呀利呀,都是虚假的。过眼云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爸爸和大哥为它们执迷太傻太可悲。有酒就喝,有肉就吃,把每一分钟当作下一秒就死掉来过,一定要尽兴!只有这样,死的时候才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