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经常来这里吗?”她突然抬起眼睛,眼眸清亮地看着他。
他舔了舔嘴唇,立刻避开她的视线:“不经常来,只是偶尔。”
“和谁?”她刚问完,又立刻补充道:“我是说,这种地方一个人来好像很奇怪。”她眼睛一弯,抿着的嘴唇就勾了起来。
他似笑非笑:“有时候和客户,但大部分都是和阿兰,阿兰开的也是西餐厅,所以她偶尔会到这里来,还每次都会叫我陪她。”
“哦——”她又点了点头,原来是和阿兰。
最先上的是几道开胃前菜,然后是汤,鱼,再然后是主菜等等,而且果然每道菜分量都不大,但是每道菜都味美而精致。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跟前的鱼子酱,忽然语速很快地说:“你吃过马林鱼吗?还有鯕鳅鱼?”
向羽一怔,鯕鳅鱼?
“你知道为什么《老人与海》中那个老人的眼睛那么明亮吗?”他还没有想清楚她的第一个问题,她的第二个问题就接踵而至。
她依旧盯着那鱼子酱:“这是好多条小生命呢!”
他的眼睛里忽然就染上了笑意,然后忽然想到马林鱼是《老人与海》中提到的鱼,估计鯕鳅鱼也是那里提到的鱼类吧!
他觉得他永远也跟不上她脑子运转的速度,前一秒还在地球,后一秒就已经降落在小王子的星球了。
“为什么那个老人的眼睛那么亮?”向羽忽然问。
她用叉子插起一块料理放进嘴里,然后抿着小嘴儿想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因为他每天都喝鱼肝油啊!”
喝鱼肝油?他完全不记得了,他只记得那老人很穷,好像每天早上只喝一杯赊来的咖啡,不过她好像很喜欢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不然不会连这样细微的地方都记得那么清楚。
河晓虞垂着睫毛,轻声说:“我从小就有很多绰号,小河鱼,小鲫鱼,比目鱼,但如果我真的是一条鱼,你猜我最想做什么鱼?”
他没有回答,但是他猜应该是美人鱼吧!因为他的妹妹小时候就常说,自己是一条会开向日葵花的美人鱼。
她的睫毛颤了颤,然后朝他微微一笑:“是马林鱼。”
哦!还是《老人与海》。
“为什么?”他低声问。
她沉默了一瞬,仿佛在思考,然后轻声说:“因为在大海中,公的马林鱼从来都会让母的马林鱼先进食。”
“如果母马林鱼不小心咬了渔夫的鱼钩,公马林鱼会一直陪在母马林鱼身旁,它会不停地在鱼线边穿来穿去,仿佛想用它锋利的尾巴隔断鱼线,救出自己的妻子。”
“当渔夫将母马林鱼打昏并拖进船舱里,公马林鱼会一直围着小船游,舍不得离开,而且还会猛地跳出海面很高,因为它想寻找母马林鱼的下落,可是……母马林鱼已经被渔夫杀死了……”
这是《老人与海》中的唯美片段,他有些印象,但印象很模糊。
她忽然一笑,眼神有些忧伤:“很美,是吗?像个童话。”
他静静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很美,但不是童话,因为不管你遇到了多么大的风浪,不管你遇到了多么狡猾的渔夫,我都不会让你受伤,更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被带走,但如果你真的遇到了危险,你真的咬了渔夫的鱼钩,我会用镰刀一样锐利的尾巴隔断鱼线,我会和手持钢叉的渔夫殊死搏斗,就算拼得血肉模糊,只剩一副鱼骨,我也要护你周全,绝不让你少一个鳞片。
餐厅里格外安静,金色的夕阳透过窗照在了两个人的身上,他们就那么默默地吃了一会儿,这时,河晓虞忽然想起她还有两张舞台剧的门票,可是她却有些不要意思张口,于是她扭捏了一下,小声说:“我有两张舞台剧的票,剧目是《简爱》,你想看吗?”
“时间是明晚七点半,地点在青城大剧院,我初中的时候就看过这本书,当时可能自己还小,不觉得怎么样,可是去年我又把它重新读了一遍,觉得经典就是经典,所以……”她低着头。
“你愿意跟我去看看吗?”
“我的意思是,不看的话,票就浪费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没有了。
他凝视着她红红的脸颊,和低垂的睫毛,她是在约他吗?
她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他了,那么他们之前的约定,如果到时候他未娶,她未嫁,他来娶她,她就嫁他,是不是就要实现了,他的心底忽然涌起一阵恍如隔世的感动。
这时,河晓虞的电话响了起来,是林笑笑,她立刻浑身紧绷,因为她知道林笑笑一定会骂她,所以,她连忙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然后就抓着电话匆匆地离开了。
他看到了电话上的文字,上面写着笑笑,估计她一定会挨那个叫笑笑的骂,而且他听过那个林笑笑骂人,简直是不带脏字的破口大骂,想到这儿,他忽然皱了皱眉。
正文 第75章 小马林鱼(9)
此刻正是傍晚时分,向羽安静地望着窗外,竟发现此时的夕阳是明亮剔透的琥珀色,它把环绕在它周身的云霞,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琥珀色,而他每天这个时间,基本都会在办公室的玻璃幕墙前站一会儿,可是却从来没有发现,原来夕阳竟是这么美。
高跟鞋的声音响起,他立刻转过头,当他终于看清眼前的女人时,眼中的温情瞬间化为乌有,转而替代的是假面具般的肃然和冷漠。
是阿兰,她美丽的脸上,泛着冷若冰霜的寒意,然后立刻坐在了河晓虞的位置上。
“啸天,你是不是疯了?你在玩儿火你知道吗?”
他漠然地别过视线:“你少管。”
“陈晓北要回来了,她昨天给秋实打电话了,她说她这部戏要杀青了,下部戏很可能要到青城来拍摄,而且秋实说,这次陈晓北回来要让她多住一些日子,想让你们把婚礼办了。”
他的眉瞬间打了死结,嗓音阴狠:“告诉陈晓北,我是不会娶她的,也不会跟她办什么婚礼,让她趁早死了那份儿心。”
“不办婚礼又怎么样?你们已经……”
“好了,别说了。”他愤怒地低吼,就像一只狂躁的狮子,引得旁边正在吃饭的客人都齐刷刷地看着他们。
阿兰吓了一跳,旋即焦急地说:“啸天,你越陷越深了,我刚刚看见你的神情,你已经爱上河晓虞了是不是?”
“不是——”他戾气十足地说。
“好,我希望你说得是真话,我最后一次提醒你,你了解陈晓北的性格,她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而你小姨夫是什么性格,你应该更清楚,你什么也不怕,可是河晓虞呢?她也什么都不怕吗?希望你不要牵连了她,因为她是无辜的。”阿兰字字清晰地说,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向羽急促地呼吸,因嘴里紧紧地咬着牙,而让下巴的线条紧紧地绷着,他的手在桌面上握成了拳头,每个凸起的关节,都泛着毫无血色的白色。
他烦躁地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想要点燃,却看见了桌子上的“禁止吸烟”。
河晓虞步伐从容地从洗手间出来,她用小指拨了拨耳边的长发,然后远远地朝他嫣然一笑,那笑容真是好看,像晨雾里带着露珠的百合花,却让他心里骤然一疼。
他别开视线,因为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眼中的那抹忧愤,可这一切却并没有逃过河晓虞的眼睛,因为即使她再粗心,可是他冷漠的神情,和微微泛着白色的嘴唇,都让她疑虑丛生。
“怎么了?”她轻轻地问。
“没什么,吃吧!”他垂着视线,拿起了刀叉。
之后的几分钟里,他们吃得静悄悄的,她疑惑他忽然转变的态度,因为刚才他的脸上还布满了笑容,她只去了趟洗手间这么短短的几分钟,他就像变了一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是她不敢问,因为她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到可以随意向他发问的程度。
就在他们各自想着心事的时候,他忽然低声说:“明晚的舞台剧是《简﹒爱》?”
“是的。”她立刻点头。
“你觉得……简﹒爱在知道了罗切斯特先生有妻子以后,决定不嫁给他,是正确的吗?”
“当然。”她声音很轻,却很肯定。
“可是他的妻子是个疯子。”他的声音愈发地低沉。
“那也是他的妻子,谁让他娶了她。”她漫不经心地说。
他垂下睫毛:“他娶她……是有原因的,因为他父亲把财产都给了他哥哥。”
“为了钱——就更不值得人同情了,因为婚姻怎么能以利益交换为目的呢?结婚就应该是两个相爱的人,共同组建一个美好的家庭,即使要忍受贫穷。”
“你觉得……这全都是罗切斯特先生一个人的错吗?简﹒爱就没有错吗?罗切斯特先生非常爱她,非常非常爱她。”
“当然是罗切斯特先生的错,因为他已经有了妻子,就不应该再去招惹简﹒爱,或者说,不应该去招惹任何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