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员很礼貌地跟我说,秋实只有一位姓向的先生,就是我们的总经理——向羽,没有叫向啸天的。
我恳求她,让她帮我仔细查查,可是她语气肯定地说:小姐,不会错的。
我转念,或许他和我一样,那天也是到秋实来办事的。
于是,我又想起了“忆往昔”餐厅,因为阿兰说过,我可以到“忆往昔”去找她,可是我去了“忆往昔”,却没见到阿兰,那里的服务生说,老板娘不经常去餐厅,我朝她们要阿兰的电话,他们很委婉地欺骗我说——抱歉,我们不知道。
于是我就拨打了110。
而巧合的事情发生了,这次接待我的警员,居然还是上次给我做笔录的那个警察。
我垂着睫毛,神情忐忑地坐在他对面,我说了半天,而他却始终一脸茫然,最后,他终于弄明白了我说的话,他放下手中的碳素笔,抱着肩膀看着我说:
这个向啸天——他不是走失了,而是他不想见你,故意躲了起来,然后你找不到他了。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
他叹了口气说:小两口儿闹矛盾,纯属人民内部矛盾,更是家庭内部矛盾,回去自己解决,可是你报警说人口失踪,就是在欺骗人民警察了,属于报假警,是要被拘留的。
我撒腿就跑,可是他却一把按住了我,我愣了,还真要拘留?
可是那警察朝我微微一笑:你的包忘了拿——
诚然,这是人民内部矛盾,可是你干嘛非要等它升华为社会矛盾才肯出手相助呢?我很气愤,拎着包走了。
于是,我只能实施最后一个方案——
张贴寻人启事的“小广告儿”。
“小广告儿”又名“城市牛皮癣”,所以要给城市传染牛皮癣,让我内心很是纠结,我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情感战胜了理智。
因为我必须要找到他,必须要找到他。
于是我从腊月十八贴到了腊月二十九,在一年中最冷的几天里,我每天昼伏夜出、顶风冒雪,我的小广告张贴面积之广,地域之大,简直令自己心生钦佩。
可以说,我的小广告已经遍布青城南北、贴遍清河两岸!
无论是小区公告板,还是马路边的电线杆子,甚至是秋实集团的旋转大门,都无一幸免!这让我彻彻底底地了解了青城的大街小巷、胡同旮旯。
同时我还利用周末的休息时间,在商业街分发“寻友启示”的宣传单。
而仅仅这十几天,我冻伤了手,冻伤了脚,而且一直处于感冒和低烧的状态,可是,我从未想过要放弃,因为,我必须要找到他。
向啸天,你究竟在哪里?
向啸天,你知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找你,茫茫人海,人海茫茫,我每天、每天都在找你。
向啸天,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所以你故意躲着,不出来见我。
向啸天,我每夜都会梦到你,我的每个梦里都有你。
向啸天,给我打电话吧!河晓虞拜托你……
……
小广告儿和宣传单的效果是显著的,最多的一天,我接了八十多个电话,热闹程度堪比海霞热线,而每一个打电话的人都声称自己是向啸天,而我根本不用查证,就知道他们是假冒伪劣产品。
因为他们南腔北调,嗓音不对。
声称自己是向啸天的电话实在太多,严重地影响了我的工作和生活,于是,我细细琢磨了一下,为什么真的向啸天不给我打电话,却有那么多冒牌的向啸天争先恐后地给我打电话呢?一定是小广告的内容出了问题,因为我的寻友启示上是这样写的——
寻友启示——
老友名叫向啸天,因多年未见而失联,然我欠啸天你颇多,何止一百万,我想当面致歉,并还清债务,看到此寻友启示,请即刻现身。
一定是那一百万闹的,可是修改已经来不及了,毕竟广告贴得太多,消息也散布得太广。
腊月二十九的傍晚,人民内部矛盾,终于升华成了社会矛盾,因为我被几个穿制服工作人员带上了一辆执法的车辆,他们向我出示了证件,是青城市城管局的工作人员。
他们说,有人往市长公开热线打电话举报我,说我大量制造城市牛皮癣,严重危害了青城的市容市貌……于是,他们严厉地批评了我一顿,还责令我近期将已经粘贴好的小广告全部清除,同时还处罚了我一千元的罚款。
我在执法车辆里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乖乖地交了罚款,可是广告我没清除,原因有三:
第一,过年了,我总不能大过年的拎个小铲子满街铲广告,那样太残忍。
第二,我病了,高烧不退,吃药、打针,统统不管用。
第三,我还……没有找到向啸天。
正文 第27章 众里寻他
有人说——
如果你每天能在心里念他一遍,那你们便是今生有缘。
如果你每天能在心里念他十遍,那便可以和他结下今世良缘。
可我每天最少在心里念他百遍千遍,那会是什么样的缘我不知道,总之,我夜夜失眠。
而梦境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在现实中我寻他不到,可在梦境中,他夜夜都会出现。
……
向啸天,你怎么还不出现……
春节在鞭炮声声中如期而知,我和哥哥在青城又度过了一个春节,虽然除夕夜只有我们两个,可是,我们也包了饺子,哥哥还到楼下放了一挂鞭炮。
窗外的烟火此起彼伏,仿佛漫天星光落入凡间,我独自站在窗前,头还是晕乎乎的,因为体温始终超过37度。
不知道那辆英菲尼迪找到了没有,还是已经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
不知道向啸天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或者一想起我就气得咬牙切齿、牙根痒痒。
英菲尼迪——
向啸天——
“晓虞,你怎么了?”哥哥的影子映在了玻璃窗上。
我转头朝他笑了笑:“没什么!”
“你认识向啸天?”哥哥语气平缓。
我瞪大了眼睛,哥哥什么时候练成了读心术这门邪功?他怎么会知道我此刻的心声?
哥哥看着我,黑褐色的眼睛里涌动着一股难解的深沉:“干嘛那样瞪我,是你自己写在玻璃上的。”
我立刻转头去看跟前的玻璃窗,不知何时,我已经在玻璃窗上写满了他的名字——向啸天、向啸天、向啸天……
我立刻用手抹掉,我觉得我的神经就像一根被拉长的橡皮筋,马上就要断裂崩溃了,被他和他的英菲尼迪折磨崩溃的。
“晓虞——”哥哥凝视着我,嗓音提高了一些:“难道前几天是你在秋实的大门上贴了一大堆寻人启事的小广告儿?”
“是的。”我垂着头说。
哥哥微微皱着眉:“你为什么要找他?你又怎么欠了他一百万?”
我的脸有如火烧,我想编个瞎话骗哥哥一下,可是我知道,我说谎的能力完全赶不上哥哥的反侦察能力,所以我一五一十地全招了。
我跟哥哥说了我们在电梯里的相遇,酒会上的重逢,青陀山上的突发状况,雪夜里的患难与共,和他飞檐走壁给我取钥匙开门的每一个细节,而讲完这些内容,我仿佛又重温了一遍和他有关的每一个细节,于是我愈发地想念他了。
是的,我一直都很想念他。
哥哥沉默了一下说:“你找着他了吗?”
“没找着。”我垂着睫毛,轻声说。
“你的手脚就是为了找他,每天贴广告冻伤的?”
我轻轻地点头。
哥哥的眉头皱得更深:“晓虞,你的举动很荒唐你知道吗?哥哥跟你说过,做事要三思而后行,那么你办这件事的时候考虑清楚了吗?”
我咬了下嘴唇,因为我并不觉得自己是一时冲动,更不觉得自己的举动荒唐,于是我小声说:“要是把什么事情都考虑周全了,那就什么也办不成了,有时候做事是需要勇气和冲劲儿的。”
“你觉得这是你的勇气和冲劲儿?你既然已经去了警察局,为什么不问问那辆车找没找到?而且马路上那么多监控录像,那么招摇的一辆车能说丢就丢吗?说不定早就找到了,而你还在天天发传单、贴广告儿。”
我的脸更红了,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哥,你说那辆车能找着吗?”
“能。”哥哥肯定地说。
我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眼泪竟不争气地冒了出来,哥哥走了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发,温和地说:“等假期一过,我就给你打听打听,看车找没找到,还有,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一定要跟我说。”
我点了点头,泪眼婆娑。
他轻声说:“傻丫头,就算丢了,哥哥也赔得起,一辆车而已。”
我摇头,眼泪掉了出来:“是我不好。”
哥哥沉默了一下:“或许……你在北京当老师更好。”
春节长假对于很多人来说,即是假期,更是团聚,所以便有了春运的千里奔袭,而我的整个春节假期几乎是在足不出户,和长时间冥想及郁郁中度过,所以我格外盼望上班,盼望假期早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