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应子铭笑了,“这种抵御外敌的招数,倒也高明,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说着他看向大林,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可我们指挥塔这么多单身汉,也没见谁近水楼台啊。”
大林也是一脸惋惜之情,“要不说他们完蛋呢,一个个的只敢远观,不敢下手,要是我再年轻十岁,保证出手,大不了就是被拒绝嘛,又不是没有被拒绝过。”
应子铭皱眉,“你年轻十岁倒是风华正茂,可那样的话小南才十二三,尚未成年,你冒然出手的话,好像有罪吧。”
呃……师父你这么较真,让徒弟情何以堪?大林哑口无言。
南庭也憋不住笑了,玩笑道:“大林哥,嫂子喊你回家吃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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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南庭休息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带睡不着晨跑,在家看书和做饭。看的书有专业性很强的民航无线电陆空通话,也有辅助性质的外语类工具书,还有那些在别人眼中有些不着边际的心理学,总之很杂。至于做饭,原本一个人的饭并不好做,好在她有睡不着,即便有剩下的,也可以做成便当,带到单位作为午餐,经济又健康。
桑桎评价她:“越来越有生活气息了。”
“其实是提前进入了老龄化。”南庭边盛汤边说:“一天好对付,随便叫个外卖就行,一周也没问题,反正外卖品类丰富,可要对付一辈子就比较难了,而且只有照顾好自己才能养睡不着,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桑桎恍然大悟,“搞了半天你学做饭是为了睡不着?”
“总要给自己个动力嘛,难不成为你?”南庭喝了口汤,“我明天参加模拟机训练,通过的话就能参加后续的放单考试了。”
“笔试通过了?”见她点头,桑桎又问:“见习有一年了吧,重来一次,还选民航吗?”
“别说重来不可能,即便能,也不见得有比现在更好的选择。”南庭埋头喝汤,半晌才自我鼓励似地说了句:“没有错误的选择,只看你选择后做了什么。”
“据说民航空管系统评定的一级管制员还没有一位女性。”桑桎如兄长般摸摸她的头,“没准你是第一个。”
南庭听笑了:“通过放单考试我才是五级管制员,一个刚刚合格的菜鸟,距离一级管制是万水千山之隔,说得我都以为自己具备成为女英雄的潜力了。”
桑桎以玩笑的口吻说:“你不是已经披荆斩棘地走在成为女英雄的路上了吗?”
南庭垂眸,“我不想做什么女英雄,我只求别在睡梦中被惊险空难吓醒。”
桑桎敛笑,双眼如夜幕般深沉,“我很矛盾,作为朋友,对于你的选择我该无条件支持鼓励,而我之前一直也是这样说服自己的。但正因为是朋友,我并不愿意你从事压力那么大的工作。三个月前你师父就推荐你参加评定考试,但你放弃了。你很清楚那不是一场普通的考试,那是生命的战场,不能犯错,不能失败,不能重来。那不是一个女孩子该承受的,尤其夜班是常态这种工作模式,让我对你的健康状况非常担忧。南庭你坦白告诉我,你失眠是不是越来越严重?”
对他,南庭无意遮掩,实话实说:“我只要睡着就作梦,梦见一些我觉得既陌生又熟悉的场景,醒来后感觉比不睡还累,又无法把梦中那些细碎的画面拼凑完整。”见他脸上浮现担忧的神情,她又无所谓地说:“睡得少反而让我比别人多出很多时间学习和看书,否则我也不可能成为见习时间最短的管制,这可多亏了失眠呢。”
桑桎的语气就不太好了,“可我根据你上周的阅读量和你值班的时间计算得出,你几乎没有睡眠的时间。为什么失眠到这个地步,都不告诉我?”
“原来你刚才和我聊那些是为了在这堵我。”南庭竟然还笑得出来,“老桑你能别活得那么有规矩吗?”
桑桎的解释是:“我是医生,严谨是我的特质。”
“可我不是你的病患。”南庭抬眸,直视他的眼睛,“我目前的健康状况很好,那份体检报告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不让我吃安眠药,是你作为医生给我的建议。”像是猜到桑桎要说什么,她紧接着说:“别让我去你那接受催眠。”
桑桎毫不松懈地劝说:“那也许是能帮你找到失眠根源的唯一办法。”
南庭当即反驳:“那哪里是治疗,根本就是窥探个人隐私。”
桑桎立即听出她的话外音,“你有不想我知道的心事?”
南庭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她从不撒谎,沉默既默认。
午后的阳光温暖地照进来,映在南庭不动声色的脸上,桑桎忽然没办法以平静的姿态面对她无意间袒露出的情感,他连饭都没有吃完,就以有事为由走了。
南庭的心情忽然有些不好,她看着睡不着,“有的时候我也会羡慕你,睡得那么香。”
然而,当朝阳冉冉升起,她又会放下那些低落,精神饱满地开始一天的生活。走进塔台,一路都有人和她说:“如花加油。”她就也给自己加油——南庭,你行的!
模拟训练定在上午九点开始,和飞行员的人机对话相比,管制的模拟机训练则是人与人的对话,一个管制,对面坐35个人,一个小时之内和这些人“吵架”,大脑高速决策,指令一个接一个,遇到外航,还要瞬间切换成英文。所以,经历过这一个小时之后,正常点的人都恨不得做个哑巴。
至于为什么是35个人,则是局方规定:一个扇面同时有八架航空器,一个小时进出港三十五架,这就要求,一个管制,一个小时内,负责三十五架航空器的起降,平均不到两分钟一架,万一遇上个延误,航班量积压,一个小时需要指挥一百多个航班,基本上每秒钟都在发指令。
为了适应这种高效的工作模式,空管中心才打破了以往关门教学的传统,选择走出模拟装置室,也不再安排自己人扮演飞行员的角色进行模拟机训练,而是请三十五位真机长到场,同时起降,力求给见习营造一个最接近于真实的战场。
此次参加训练考核的见习共有四位,南庭是下午场的最后一个,当她走进来,原本喧闹的训练室瞬间安静,所有飞行员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连负责监考的管制主任们都感觉到了那些视线的灼热,南庭却面色如常地站在众人面前,躬身行了个礼,才在位置上坐下,开始调适设备。
当她说:“准备完毕。”那如空谷幽兰般,让人倍感舒服的嗓音瞬间征服了在场的男人们,模拟室里顿时涌起了一阵骚动,除了窃窃私语声,突然有人说了句,“是如花?!”显然是在波道中和南庭相遇过,记得她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取的这么个名字?而她竟然接受了!程潇坐在一众男飞行员中,觉得这群男人和给南庭取绰号的人都太Low了。不过,她看着对面穿着比校服还丑的工装,却依然美得浓墨重彩的她二老公,程潇还是能够理解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们的,毕竟,在这个美颜相机横行的年代,有个素颜的真美人站在面前,是多赏心悦目的一件事。
越看越觉得南庭和盛远时配一脸!程潇立即发微信问那位:“真的不考虑下我的新朋友?”堪称史上“最执着媒婆”。
盛远时应该是在忙,没有回复。
整点时,应子铭宣布训练开始,结果那些在天空上叱诧风云的飞行员们却像忘了自己该做什么一样,沉浸在议论如花的氛围里,无法自拔。
南庭等了片刻,见没人说话,她自己先开场:“中南1686,请报告你的意图。”说话的同时,把目光投向了程潇。
还知道找她救场。程潇笑着接过话,“G市塔台,中南1686,机上有位女乘客下腹剧痛,怀疑是阑尾炎,到达时请为病人安排急救援助。”
南庭向她点头表示感谢,“中南1686,G市塔台,情况已了解,我们马上通知医疗部门,医生和救护车会在客机坪等候你们。”
飞行员这才进入状态。程潇以为他们在领略了“如花”的颜值后,会像自己一样对南庭温柔以待,结果为了争取和南庭对话的机会,飞行员们竟像记者一样,连珠炮似的一个接着一个通报情况,完全忘了一个扇区同时只能有八架航空器的规定,高峰时已经达到十五个人同时要指令的状态。
南庭几乎没有停顿的时候,不停地询问机组意图,一句接着一句地给出飞行指令,程潇甚至怀疑她哪里来的时间思考,她也尝试去记八位飞行员的意图,却发现根本不能。一向对口条和记忆力有自信的程潇,在这一刻给南庭跪了。
见同仁们失心疯似的,毫不怜香惜玉,程潇看准时机高声插了一句,“G市塔台,中南1686,襟翼卡阻,请求等待程序,检查襟翼将花费一些时间。”
所谓的等待程序,就是要求无线电静默。南庭明白程潇是在给自己争取休息的时间,她淡定地回复完程潇后,对所有守听的飞行员宣布:“北边有特情,全体注意,无线电静默,MAYDAY。”
程潇在这时伏低身体,小声对中南和南程的飞行员说:“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