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知道此人的身份具有多重性,或者说,他们那一类人的身份,都不止只有一个两个。
但是,任她想象力再丰富,也很难将之前所认识到的张饮修跟眼前这个张联系起来。
就,现在围在他身边的那些神秘的不速之客,简直跟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没道理啊,难道他们长时间以来都隐藏在暗中跟着某人咩?
如果是这样的话,未免太令她头皮发麻了。
那也就是说,这些天来,她跟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一票人看在眼里?
跪了。这日子简直不用过了吧。
接个吻被监察,自然算不上太大关系。但要是,那什么,喔唷,不能想不能想,拉上窗帘也挡不住吧……
边忱觉得等会儿出去之后,得瞅着空溜去卧室一趟,然后借故困了,直接往床上躺倒,睡在某人身边,死死抱住,看谁还敢死不要脸跑来打扰他们的正常夫妻行为……
咳咳,抱在一起睡觉,本、本来就是正常的夫妻行为嘛……
…………
她这边想象的画面十分旖旎,小e那边可就没那么美好了。
主卧里,床上的人双眼还紧闭着,薄唇微抿,脸色依然苍白得很。
平日里见惯了先生谦狂的姿态,算起来,这还是小e第一次看到先生这样脆弱不防备的模样。
不设防的人,总是难以掩藏住自身的美丽。何况先生本来就生得一副如此皮囊。
上一次,先生第二回 做胃部手术,时间专门挑在他跑去俄罗斯办事的期间,以至于他没能陪在他身边。等他从俄罗斯回到德国,本以为可以去医院看先生了,却被告知:先生的手术是在美国加州做的,人还在加州没回来。好吧他认命地准备飞去加州,还没登机,又立刻被先生发配到孟买谈军需合作去了……
当日小e那悲壮的心情啊,总觉得自家先生十分不待见他。做手术不让陪就算了,连术后康复阶段也不给他机会去探望……
事后,某次偶然的时机,小e向吴文咨询,问,是不是他哪里做得不够好,所以先生总是不太相信他,才会那样防备他,不让他在他生病虚弱期间过于靠近。
吴文当即笑了,说,你家先生就是要强,外加别扭,骨子里还比较凉薄。不用管他。
小e看穿了吴文的意图,撇嘴道,那吴先生你为什么还要管先生?
明明就是在误导他嘛。
当时吴文就没再说话了,然后转头就跑到先生跟前添油加醋地打小报告去了,说他干涉先生的私事……
小e追悔莫及——没想到吴文是这样的人!
理所当然的,那次,小e被先生用眼神从头到脚鞭笞了一遍,痛彻心扉。
……不过,那些事都过去了,也都只是小事。
小e再次把目光放在床上人的脸上,先生的唇有点干燥,但他不敢拿水给他喝;先生的被子没有盖住肩膀,但他不敢帮他拉上去。
小e知道,吴文说的‘先生要强和别扭’都是真的。但是说‘先生凉薄’,他是不会信的。
举个例子:
先生鲜少亲自跑去东南亚一带,但每次有下属去了,他都会让人专门绕去马来西亚的某个小村里,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这事儿还不能请别人去做,只能自己的人去做。因为那些东西是带回来给容姨的。
小e明白,先生是怕容姨长时间一个人待在德国,难免会无聊思乡。
但先生从来都不说什么,只是用漫不经心的姿态,无声地做着那些事。
小e始终觉得,骨子里凉薄的人,断不会费神费力去做这样的无用之事。所以先生不是凉薄。
但,无可否认,先生是一个经常被人误解的人——因为他总是把所有细腻温柔的东西掩盖在淡漠凉薄的表象之下。
当然了,现实生活中,真正能跟先生近距离打交道的人少之又少;而能跟他打交道的,都是人上人,言语之间就能读懂彼此,并不会有太多误解。
小e所知的,先生周围的人当中,只有容姨是完全不跟他们同类的人。
不过……现在貌似多了一位。真是烦躁。
恕他直言,那位边小姐,实在很是清奇。
也不知道她有什么特别的,能让先生如此情伤,都伤到跑去独上高楼借酒消愁了。
小e认为,按照先生这种性情,若跟普通女人谈感情,一定会有很多麻烦。
因为她们肯定会在很多方面误解先生。
而先生又偏偏是最讨厌麻烦的人。
唉,现在真是怎么麻烦怎么来……
半小时之前,先生居然还趴在边小姐肩上,而边小姐,也不知是在闹脾气还是纯属不会做事,居然就任先生那么辛苦地趴着,而没有把他扶到床上躺下。
要不是先生用这样一种亲密又暧昧的方式留着边小姐,要不是因为涉及到先生的私事……小e甚至想自作主张把边小姐送走。
不然,日后说不定会有更多类似性质的事——感情不顺,先生不能折磨对方,就只能折磨他自己。
第51章 XYZ
1(双)
外面一屋子的陌生人, 边忱站在浴室里的镜子前,看着自己身上的浴袍, 苦恼得不行。
要是有那什么, 穿墙术之类的绝技就好了, 直接穿到主卧, 扑到他床上……
都是幻想。
她把腰间的束带再拉紧了点,胸前再遮严实点。一打开浴室门,就飞奔去更衣室, 脚下生风, 全程不敢去看那些男人。
小e的眼角余光只瞥见一团白色不明物体从客厅闪过去, 再听到“砰”的一声关门声, 是从更衣室传来的。
“……”不懂礼貌的粗鲁小姐。
不过……小e看了眼更衣室的方向, 心想:先生之前疼得发虚汗, 身上应该黏糊糊的。
先生有洁癖,醒来后要是知道自己带着汗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一定又会抿着唇用他自己的方式发泄懊恼,比如:变着法儿折腾他们这些人, 到时候, 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助理……
想到这里,小e觉得不能任由先生这么躺下去。至少得想办法把先生身上黏了汗的衣物换一下。
小e看了看床上人的安静睡颜,一时半会应该不会转醒。
其他人都分散在客厅各处和套房门外的走廊处, 小e走到卧室门口, 招手叫了几个人过来。
…………
边忱换了套特别传统的家居服, 又加了件长款的羽绒服外套, 比较……嗯,保险。
鬼知道她为什么会下意识觉得自己危险,谁让外面那些人看起来那么令人害怕?
这么说吧,边忱从小就在一个相对安稳的大环境下长大,周围的人们或许市侩势力,但都是些朴实忙碌的老百姓。她对世界上最大的丑恶凶险的认知,几乎都来自于媒体报道、书籍和影视剧。
所谓的恐袭、大型走私、贩毒、洗劫、宗教战争、地下党派、帮会暗杀、黑色金融、政党操控…………等等等,所有处于法律社会的边缘地带的东西,像她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没有近距离接触或者亲自目睹过。
有时候,身边发生一些小抢劫案例、食品安全问题、性侵之类的事情,都会让边忱这样的人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但其实,绝大多数普通人的生活,整体说来,都是安逸而庸碌的。
普通人只是不断地受到操纵者的隐性影响,并不会被推到真正的黑暗血腥、混乱惊险、权力纠葛的灰色地带。
就像温水煮青蛙的原理一样,青蛙们永远只待在清澈透明的水里面,对于锅底下火堆里发生的种种燃烧、毁灭、撕裂、冲突、动荡……都没有察觉,也无法察觉。青蛙们所能感受到的,是水温的变化。
——原理就这么简单。
边忱这类人,和,张这一类人,虽然生活在同一个现实世界,但两者所看到的、所经历的、所做的、所影响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用‘分别处于两个世界’来比喻,不为过。
所以现在,当张把越来越多他所在的层面上的东西展现在边忱面前时,她的直觉感受就是危险。这是人之常情。
边忱可能永远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么多身高体壮、思想健全的成年男人,会在张饮修生病后同时出现在他身边?
据边忱所知,张饮修并没有开什么公司之类的,也就是说,他们不是因为商业组织上的利益关系才出现的。
那到底是为什么?
一群人簇拥一个人,或者说,一群人服从一个人。若不为利益,还能为了什么?
边忱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孩子,自然不会把电影里演的那些黑帮画面实打实地套到现实生活。但是此时此刻,她发现,受限于自己的见识和眼界,除了把电影里的场面套在张饮修的身上,她竟然找不到其他的路径去理解眼前所见。
这就是人跟人之间存在着的巨大鸿沟么?
边忱不敢多想,因为一旦开始纠结,她就会失去很多勇气——待在张饮修身边的勇气。
她只能不断地淡化他的其他身份,尽量把自己眼中的他简化成‘张饮修’,这样她的心理压力才不会太大。
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还需要她无畏地去见识,去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