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珊心中一喜,连忙小心地朝着那条路挪去,又穿过了几个石洞、石廊,竟然真被她走出了那可怕的迷津区域。眼前的,虽然不是那日的洞天福地的模样,也总算是正常的山石楼阁,好歹不是穷山恶水了。
只不过,这地方一个人都没有,安静得压根儿就好似没有任何生命的痕迹。姚珊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转过了回廊,便看见一处石碣,上面书写着两个虬劲的大字,道是“命库”。
姚珊心中一凛,方才停下来踌躇时,却见那石碣旁边一扇石门已大开,倒似在邀请她入内一般。她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抬起腿,迈了进去。
进入这石门之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里面的建筑既不恐怖,也不繁华,照旧是个中规中矩的样子。沿着石头回廊走了片刻,便见到数十间屋宇一字儿排开。上面书写的是“金陵”、“扬州”等地名。姚珊看着这些东西,倒是没来由地感觉到了些熟悉,心中似有所感,没有迟疑多久,便选了间屋子,推门进去了。
她选的,当然就是“金陵”。推门进入其中,发现与寻常的屋宇不同,没有桌椅榻几等物,只有几个与屋顶平齐的大橱,上面也各写了一些小字,她一一看去,果然见到也写着“春啼司”、“秋怨司”等字样。于是她也再不耽搁,径直选了那“薄命司”的橱子,揭开了标签看。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许多簿册,她拿了一本,见是“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便翻开了看。这一看不要紧,却发现,里面的画与字竟然都有些模糊,好似在不停地变化着一般。
她十分惊诧,无奈越是想看,越是看不清楚,试了几次都不能成功,只好换了一本来看。按着次序,这次拿出来的是“金陵十二钗副册”。这本册子一拿出来,动静就更是大了。甚至她连碰上去,都觉得有些头晕,就好似那东西自己有了灵性,在拼命地抗拒着她似的。
姚珊试了几次,都是如此,也只好死了心。再联系上次到访太虚幻境的情形和自己素日所为,忽然就有了个大胆的猜测:莫不是因着她这个变数,书中诸人的命运都有了变化不成?这么一想,倒也明白了不少事儿。而为何这些册子如此抗拒她,也就解释的通了——既然她有能够影响诸人命运的能力,那么直接接触这些命书就不大合适了。万一因为不小心在上面留下了不该留的东西,铸成大错,就不大好了吧。
这么一想,她反而也就真的不敢再乱动了。左右这些命簿,都是中等和次等女子的命运,想来是因着她这番下世,根本就没有按着剧本来,所以对她们的影响,就难免大了些吧。好在,还有上等的女子没有看。说实话,她现在也挺想知道,自己那么一搅合,把正经十二钗们的命运,搅合成什么样子了。
想到这里,姚珊便径直朝着橱子的最高层伸出了手,若是她没猜错的话,那里应该放着“金陵十二钗正册”的簿子。她心中是这么想的,但是,拿出来的时候,却发现,上面乃是“金枝玉叶宝册”。感情,皇家女眷们的也在这个橱子里头,倒也是个意外的收获。想来她的力量,对这个等级的人的运数影响不大,这一次倒是很轻松地就查看了。上面果然有她当了几天的陪读认识的几位公主们的运数。那七公主,果然是个早夭的,不过,那副图只得一半,另一半也画的十分模糊,颇有几分深意,想来,原本这位殿下也不过就是个诈死的吧。
因着本朝公主们并不多,故此,姚珊只花了片刻的时间就把金枝玉叶们的命书看完了。跟着,她就放下那本金灿灿的册子,自第二层拿了另一本来看。一看那封面,她心中便是一喜,果然,这终于便是她要看的那一本了。不知道,十二正钗的姑娘们的命运,因着她又变成什么样子了,还真是有点小期待呢。
她一面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一面缓缓地翻开了那册子,谁料刚刚打开,便觉得一道白光铺面而来,竟然仿若有实质一般,打的她面目剧痛,只得惨叫一声,放开了手。
谁知道这不过才只是个开始,那白光逼退了她之后,还不肯善罢甘休,光芒竟然愈发大盛,只将她逼出了屋室,直朝着山门之外摔去。姚珊看着情况不好,竟似要把她往迷津那边儿丢过去的趋势,不由得慌了神。慌忙握住古镜时,虽然觉得心中稍安,却仍是不能抵消那白光之力。
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时,眼前却忽然转出来一个白衣的少年。那少年唇红肤白,眉目如画,风姿卓绝。手里拿着两股宝剑,只轻轻一挥,便将那白光打散,然后伸手拉住了她下坠的身体。
姚珊心中大喜,忙抓紧了他的手,正待道谢,却听得他冷冷道:“此间已不是你能来的地方,速速回去罢。”然后竟然便就放了手。
姚珊猝不及防,再来不及脱身,直直地朝着迷津之中摔去。即将落水的时候,脑中却忽然灵光乍现,想起那少年的名字来。死命喊出来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她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黑暗冰冷的液体浸没,霎时间便失去了知觉。
第96章 九十六诉情
且说姚珊于睡梦中挣扎着醒来,连眼睛都还没睁开,就一叠声地叫喊了起来,偏偏喊的就只是一个名字。柳湘莲本就在旁边坐着,远远看着她的,她这会子闹了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听见了的。于是等到姚珊彻底恢复了清醒、睁开了眼睛的时候,就正好见到他看过来的充满探究的眼神。
她原本还有些茫然,然则见到他守在自己旁边,此前那点子从梦境之中带回来的惊慌便似在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虽然她早知道这“太虚幻境”之事本就是玄幻之极的,在里头经历的事儿当然也就是真真假假,仿若梦境的。但真的去了那里头走了一遭儿,她才发觉,即便是做梦,做到了噩梦也很是难过的,更何况最后那个场景也实在是太逼真了。特别是最后出来的那个少年,他救了她,最后关头却又放了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也着实是让人费解。
此刻醒来,她虽然已经连他的样貌都记不太清楚,却仍记得他的名字。好似,她真的有前世,前世也真得认识他一般。
因着想起这个事儿,她不免又陷入了沉思,连柳湘莲给她端来的那一杯水都没看见。直到他实在看不下去,轻声咳嗽了声,才让她回过了神来。
姚珊抬起头,看着他愈发疑虑的表情,不免有些尴尬。当即也不再多想,一面接过那杯水,一面垂首道:“方才做噩梦了。”
这话一说,柳湘莲忽然露出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道:“你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姚珊听了这话,脸愈发烧起来了。她猛地喝了一口水,却因着喝得太急而差点儿呛到。她咳嗽着,正要说点儿什么岔开话题,却忽然听见柳湘莲继续道:“你梦见的就是他?”
姚珊有些奇怪,但是见到他一脸正色,似乎对这件事情很是在乎,便也就老老实实地坦白道:“正是他。”
柳湘莲的面色便得便更是奇怪了,他微微蹙起了眉尖儿道:“怎么,梦见了他,于你,是噩梦?”
姚珊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却又点了点头,看着他愈发奇怪的表情,自己也有些诧异了起来。这位柳二爷平素是很少有什么表情波动的,这一回却竟在如此短的时间之内频频“变脸”,虽然说暂且还看不出其他的情绪,但姚珊倒似是在那愈发里头看出几分不悦来。她也不知道是怎么惹到了这位爷,最近也实在依仗他许多,便就陪笑着道:“我梦见我去了一个地方,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救了我,但是,最后,他还是没有拉我上去,而是放了手。”
她说到这里,便见到柳湘莲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下,愈发诧异了起来。不过,看到他定定地看着自己,再想到梦中的那件事,她便也忽然有些不好受起来。便也不再多说,只笑道:“然后,我便醒来了。想来,也不能算是噩梦,好歹,人是没什么大碍的。”
柳湘莲听了她这话,沉默了半晌,方才淡淡道:“这倒也没有甚么。只是,你可知道,我的表字?”
姚珊愣了愣,想着大家昔日虽然有着同门师兄妹的情谊,却自来也没有多少交集了。不要说表字了,若不是她前世里多读了几遍红楼,恐怕,连这位二爷的名字是哪几个字都搞不清楚的。
然则,男子的表字,不是只有挚友兄弟同僚之类的才会互相称呼的么?他这么问自己,是什么意思?
莫非?
她不知道怎地就想起了贾宝玉给林妹妹取字的事儿来了。再想及“待字闺中”的含义,脸“腾”地就红了。
那柳湘莲见到她如此反应,也不由得愣了一愣。他本是冰雪聪明之人,一下子便就明白了姚珊为何脸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那是唐突了——这么问一个姑娘,实在是有些失礼。想到其中的含义,竟似触动了他内心深处的那个角落。使得他也略微有些不自在了起来。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左右,这一回,他想放纵下自己的心,真正为自己做件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