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儿微微一笑,道了谢。姚珊倒是不置可否,反正这些富贵人家,总是能弄到这些名贵的玩意儿,就算看不到牡丹,也能看别的花儿,倒是她却还没放下尤氏那院子的事儿,因着没有什么突破口,总是有些憋气,趁着这机会散散心也是好的。
没成想,刚刚拐进了花圃,才看了一朵儿花,便忽然听得不远处有人声。紧跟着,旁边忽然窜出一个人来,一头撞在了姚珊的怀里。
姚珊猝不及防,当即给撞翻在地上。她抬头一看,就见到一个三四岁的小娃娃,正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等到看见她的脸,便竟似痴了一般,愣在了当场。
她这一下子委实给撞得不轻,大约脚都扭了下,手也破皮儿了。谁知道这罪魁祸首竟然什么表示都没有,连个道歉都不到,还如此大刺刺地盯着她看,实在是够没有礼貌的。加上之前尤氏那院儿里的烦心事儿,姚珊心中本就对这府里的人不甚喜欢,此刻心中便更是有些不乐。但无奈人家也就是个小屁孩儿,也不好跟她一般见识,只得就这么算了。
看她摔倒,二姐儿已经又要急哭了,姚珊暗暗叹息了一声,心中倒是好过了些,看吧,果然不管什么时候,还是亲姐妹知道心疼人儿。
当下她便忍着痛,看了眼旁边急着来扶她的二姐儿和众丫头婆子,微微笑着道:“我没什么大事儿,这位姑娘没事儿罢?可伤着哪儿没有?”
一句话未了,那个撞她的小娃娃脸腾地就红了。旁边的丫头婆子们早已经撑不住笑了,这一耽搁的功夫,后面一大堆丫头婆子已经追了上来。当先的一个婆子看到那小娃娃连忙抢上来道:“唉哟,我的哥儿,您怎么跑这儿来了,老太太和大姑娘都在那边儿找您呢,过会子又要骂我们了……唉哟,这是怎么一说?您怎么摔着了?”
这老婆子的嗓门儿不小,身后的那群丫头婆子也不是吃素的,早上来把那小娃娃扶住,乌泱泱的一群人,眼看着就要把他吞没,却见他忽然笑道:“嬷嬷,我不妨事,倒是不留心冲撞了人……这位姐姐,不知可伤着了不曾?”
姚珊看着他春花一般的笑脸,还有那身大红色金线团花衫子上挂着的一块晶莹洁白、字迹斑驳的美玉,只觉得一股焦雷正正劈在了脑门上。
尼玛,这不是那块破石头么?她这是撞的什么大运哟?竟然连看个花儿都能撞到他,呃,好吧,是被他撞。
而且,刚刚那个情况,好像她还被这小毛孩儿给调戏了吧?这世界太玄幻了,为毛个三四岁的小毛孩儿就会调戏姑娘了啊,真心给跪了。
还没等姚珊在心里头哀嚎完,已经听得旁边传来一个柔美清亮的嗓音。
“宝玉,你做什么呢?”
第七回元春
这一句问话来的十分及时,也成功地让姚珊确定了这胆敢调戏她的小屁孩儿的真实身份。
丫还真是那块破石头。
不过对于根本不是本土原装的,而且穿过来这五年压根儿没有见过一个男童的姚珊来说,会把身着大红箭袖、黑发垂髫、还扎着个妖艳无比的大红绒球的贾宝玉同学错认成小姑娘,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完全不熟悉男童服饰是个很好的理由,但是更加误导她的,却是这位爷那比女人还漂亮的皮相。
神马面似美玉无瑕,眼若秋水生波,鬓若刀裁,眉如墨画,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却有情,真真是个尤物儿,莫怪道引了一身风流孽债在身了。
不过正所谓三岁看老,就冲着他这么小的年纪就敢驾轻就熟地用眼神和言语调戏小姑娘这点来看,丫果然就是个风流坯子,可惜了那些如花似玉的美少女们啊——对不起,姐姐我可不是你那一堆后宫里头的,千万少来招惹咱。
姚珊一念未了,已经见到一只洁白纤长的手伸了过来,手上还拿着块帕子。
与此同时,一股淡雅的香气扑入她的鼻孔,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为之一震。
姚珊忙抬头一看,却见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着一身淡鹅黄色的衣裳,中等身量,面若满月,色若春花,一双眼睛盈盈生波,含笑静静看过来,好像会说话一般,却又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侵略感,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似乎已经注意到了姚珊这种刻意的打量,那少女却浑不在意,落落大方地含着笑,招呼道:“这位姑娘,舍弟莽撞,冲撞了姑娘,实在是失礼了,不知姑娘可伤到了哪里不曾?”
她一面说,一面很自然地扶了姚珊一把,姚珊便也借着她的力站起了身来,顺便也客气地道了谢。
少女微笑着同姚珊寒暄,眼波却往周围略扫视了下,于是众丫头婆子立刻噤了声,垂手肃立在了一旁。只有那个客串导游的小丫鬟连忙上前来回道:“见过大姑娘,姑娘安好,这两位姑娘是珍大奶奶的娘家妹子,尤二姑娘并尤三姑娘。今儿亲家太太来探望珍大奶奶,大太太和二太太在陪着,吩咐奴婢带着两位姑娘来园子里略逛一逛,不曾想就碰着宝二爷了。”
那少女点了点头,笑着搀了姚珊和二姐儿道:“原来是尤家的两位妹妹,贵客远来,是我们招呼不周了。宝玉,还不快来见过两位姐姐。”
既然是宝玉的姐姐,又是这个年纪和排行,算起来,也就只有那么一位了——四春之首,元春姑娘的气场,可真不是盖的。看她这通身的做派,除了无可挑剔的大家闺秀的礼仪之外,倒还有些“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意思。姚珊看着她面上好看的微笑,不由得心下一凛,忽然觉得,大概也就是只有这样的女人,才可能进到宫里去,顺利从个小小的女史熬到贵妃吧?这姑娘不简单啊,果然是个不可小觑的。
这个时候,贾宝玉也重新站到了她们面前,跟姚珊她们见了礼。姚珊这才发现,原来小豆丁贾宝玉同学,竟然还比她矮了小半个头。
看着这位小豆丁儿似模似样地打躬行礼,姚珊暗暗觉得有些好笑,便和二姐儿微笑着回礼,她面上客套无比,做得竟然比二姐儿的还到位,完全当刚刚的事儿没有发生过的一般,任谁都挑不出什么来。
起身的时候,却发现元春正在看着她,面上仍是微笑,眼里却似乎有了些不一样的情绪,多少含了点儿探究的意思。姚珊便也冲她点头笑笑,又拉了二姐儿同她见礼——荣国府二房的嫡长女,这份儿尊贵,说起来比排行嫡次子的贾宝玉更高了些,怎么能只应承弟弟,不管姐姐呢。
那元春便含笑回礼,又重新来搀扶,美丽的眼睛里,那么一种玩味和探究更甚,直让姚珊觉得有些不寒而栗了起来。不过她自然也是不怕的,从她之前在尤氏房中下定了那个决心开始,就已经决定有番作为,才不管这位未来的贤德妃怎么看她。说实话,就是让这位大姑娘不敢小瞧才好,越是引起有本事有能力在这两府里说上话的人物对她姚珊的注意,反而会越对尤氏在这两府里的地位提升有好处。
当然了,光指望着这一点点另眼相看就能帮尤氏站稳脚跟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目前来看,对尤氏来说,最稳妥且有用的提升地位的方式,就是抓紧生个儿子。现下贾珍虽然已经有了贾蓉,但这个儿子毕竟是庶子前头奶奶生的,兼且已经这么大了,再怎么样也是养不熟的。尤氏即便是个继室,但是也是正儿八经的奶奶,生的儿子也就是嫡子了。所以,这孩子一定要保住。
更何况不知道怎地,姚珊忽然就有个强烈的预感,尤氏这一胎怀的就是个儿子。如果他能顺利出生,姚珊一定会帮助他风生水起,打赢贾蓉,坐稳宁国府继承人的位子的,毕竟宁国府的人口相对简单些,姐姐尤氏日后定然也会是管家奶奶,怎么看都比荣国府更好施展拳脚——当然,最重要的是,那秦可卿,还是不要娶来当贾蓉媳妇的好。
不过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姚珊心中已经是百转千回,然而面上却仍是微微笑着的,俨然一个和气甜美的五岁小萝莉该有的模样。
元春看了一会子,也没有再深究,只是对姚珊的伤势还是不甚放心,便要丫头婆子们扶了她一起到园子后头的抱厦中歇息,顺便传了个大夫来看。
姚珊受的自然是轻伤,抹点儿红花油就没事儿了的。不过人家国公府的礼节自然是没得挑的,硬是弄了个正好儿来给老太太、太太们诊平安脉的太医来看,又巴巴地弄了些上好的外伤药膏给她,说是怕把玉手上落下疤。最后就连老太太都听说了,忙不迭地传了话过来,请元春好生照拂,完事儿了之后就带着两个姑娘并宝玉一道儿去见她。
听了这个信儿,姚珊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之前再三让元春不要麻烦她偏不听。姚珊到底是拗不过,只得说不必惊动太太们,也就由得这位大小姐安排了。但是显然姚珊的这种打算息事宁人的想法儿还是太天真了,这两府里的事儿,有神马能瞒得过那位老祖宗呢?更不要说,元春就是养在她身边儿的最疼爱的孙女儿,就算是不报告太太们,这位老太太,却是不能瞒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