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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眠师恋爱手记 (漾桥)



陆之暮惊讶地瞪大眼睛,问:“您……后来就一直让这个地方这个样子?有多久了?”

“大概是他18岁的时候。”Eric眯着眼睛,胡子随着说话的时候轻轻动着,“有六年了吧。”

天,就这样一片狼藉地保存了许多年?陆之暮看着四处落下的灰尘和狼藉,惊讶得内心都在翻涌。

Eric给她手里塞了个扫把和抹布。转身就走。

陆之暮愣怔地喊他:“为什么?您为什么……要把这里留这么久?”

Eric拄着拐杖回过头来,陆之暮看着他眼角的线条似乎柔和了一些:“因为,要想让一个天才犯一些普通人会犯的错误,是很难的啊,堪称上帝的奇迹。”

陆之暮蹙眉看了许久,似懂非懂。

“那,您让我收拾了这里,没关系吗?”

Eric摆摆手,陆之暮确切地看到他这次是真的笑了:“我想,他找到会让自己不断重复那些愚蠢错误的人了。如此幸运,又如此不幸。”

陆之暮捏着抹布,愣怔半晌,才反应过来,似乎刚刚他的眼神,是在说,她是让鹿禹稱不断犯错误那个人。

她吗?

房间积尘太久。陆之暮屏着呼吸粗略扫了一遍,又从洗手间打了水,从门口开始仔细擦拭着。

换了六盆水才大致擦出个模样来。

换了块干布,小心翼翼掸去书页上的灰尘,再一本本放去架上码好。

偶尔有灰尘落在鼻子上,痒痒的,陆之暮只好用手背去揉,到后来,干脆放弃形象了。

陆之暮想,18岁的鹿禹稱,18岁,他做了什么?为什么要找自己的录像?为什么,要把这里翻成这样?以至于这些年过来从来没有收拾过。

也许是Eric不让吧,陆之暮回忆起之前Eric说的话,就好像这件事是为她安排的,就等她来一样。

擦到画卷的时候,有几幅绑带开了,陆之暮一拉,不小心就在地上铺开来。

她刚准备上手卷起来,却看到了画上的内容,动作一瞬间停了下来。

画上,星星洒落了一地,在森林的树木花草之间躲猫猫,鸽子伸出翅膀,挡住半个太阳,小鹿在云端漫步。

就好像,这是一个完全脱离了现实和万有引力的奇幻世界,所有的存在都可以随心所欲。

画的右下角拿炭笔写着几个词:“beautiful world,lonely me”。

美丽的世界,孤独的我。

不知道多大的鹿禹稱,如是写道。

“孤独是很多天才与生俱来的状态。”身后猛然传出的声音,让陆之暮慌了一瞬,她猛地把画合起来,回头就看到Eric站在门那里。

“我、我不是……它自己……”陆之暮手足无措地解释着,手的画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宛若烫手山芋。

Eric走过来,缓缓蹲下来,把她手里的画缓缓顺着地面铺开来。

他自语似的说:“路易十四曾经说过,天才与顺从不可协调。

“这些年,我接过来好多天才的孩子,他们每个人都有着不可多得的天分,但都无一有着共同点,孤独。这其中,最让我担心的就是Eugene。

“有几个你也见过的。Nero虽然孤独,但他会同这个世界相处,他外向活泼,擅长同自己那些物理公式和物体相处,在他的世界里,他算是有所陪伴;Neil有他那些机器人,就像是他自灵魂分裂出的伙伴,与他作陪;可禹稱,他偏偏擅长的是同人类的意识沟通。

“所有的交流里,与人的意识交流最为困难不可测。因为人本身会撒谎。”

许是为了照顾陆之暮的语言障碍,他每个词汇都说得简单而缓慢,让她大致听懂。

陆之暮想了一下,她有几分理解Eric的话了。就好像,如果她没有先前那些遭遇,如果不是人有太多的不可测,她也许不会是现在这副光景,她不用靠写那些为生,也不会遇见鹿禹稱。

“人会撒谎,但人的潜意识不会欺骗。这是我最为担心的。”Eric苍老的手指轻轻拂过云端的小鹿,“我很怕,他在人类灵魂的世界游走惯了,发现这世上无一同伴时,该是何种绝望。”

陆之暮听着,陷入了沉默。

Eric抬眸看她:“你会是禹稱的同伴吗?”

这个问题,这个问题。陆之暮猛地想起,之前处理小杰的案子的时候,她也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同伴”。

会吗?如果可以,她想要有他陪,想要陪着他,这样,算吗?

Eric在那头眼眸微眯:“人有时候,是看不清自己的。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烦恼,挣扎,努力,新生或是毁灭。”

陆之暮轻轻点头。她知道的。

“你爱禹稱吗?”Eric将画一点点卷起来,从她手中缓缓抽走,他突然问。

爱吗?她今天就是在为这个苦恼,鹿禹稱也为此而不悦。什么是爱,怎样爱呢。

Eric看着她的神情笑:“你别看我,我不知道答案。我一个人生活了几乎我的一生。”

陆之暮又是一惊。一个人一生……那是什么概念?她先前,也不是没想过。

“收拾好了就出来吧,”Eric将画卷放进收纳桶里,没给她回答的机会,拍拍手,“厨房里还有东西要你帮忙。”

陆之暮缓缓站起身,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将剩下的画卷收起来,陆之暮将清扫工具归位,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跟进来前比大变样的书房。

心里轻轻感慨,天才难得一犯的错误,被她抹去了。

她转头,圣诞树上挂满了各种装饰品,看起来喜庆无比。鹿禹稱却不在那里。

左右瞅了瞅,只看到厨房里Eric一闪而过的身影。

陆之暮顺着走过去:“Eric教授,禹稱去哪里了?”

Eric随手把火腿剁了个其丑无比的形状,又不满意地蹙眉,随意地答道:“酒窖里拿酒。”

陆之暮挑了挑眉,主动伸手:“我来帮您吧。”

结果这一帮,鱼和鸡肉以及素菜汤品全都被她包揽了。

陆之暮将蘑菇放进鸡汤里炖着。

终于缓了下来,他看着从后院不知道急匆匆走回来的Eric,擦了擦手,凑过去问:“Eric教授,禹稱呢?”

怎么还不回来,也太久了吧。

Eric却一脸凝重,他一面越过她在门口的柜子里一堆钥匙里乱翻着,一面飞快地解释:“酒窖的梯子老化了,禹稱踩坏了,旁边的一排酒架倒下来,他被砸到了;我在找工具,那里太冷了,得找工具把酒窖的门拉起来。”

他一连串地说完。

陆之暮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表情都愣住了。

Eric语速太快,她只听得懂梯子坏了,鹿禹稱被砸到了,顿时,心都悬到了嗓子眼。

陆之暮手足无措,腿都开始颤抖,她大脑一片空白,满脑子只记得提醒Eric“报警”,就不顾一切地冲着后院冲去。

后院雪积了厚厚一层,无人清扫,显得格外萧索。

她四下看着,一时竟仿佛眼盲了一般,分不清自己身处哪里,到这里干什么。

酒窖,酒窖。

陆之暮掐着手心提醒自己,定下神来,终于在一棵光秃的树下看到一块被清扫出来的黑色.区域,她走过去,看到两扇完美贴合的铁皮一样门完美贴合地面。

用手指扣了扣,指甲感到疼痛也没能撼动分毫。

她又急又气,拍着门大声喊:“禹稱!禹稱你在里面吗?你回答我……”

里面传来她闷闷拍门的回声,很快沉寂下去。

无人回应。

陆之暮的心沉到谷底。

她吸了吸鼻子,才觉得心口好像被人猛地剜了一块,空空闷闷,盛满了她的担忧和心痛。

陆之暮跪在地上,光手把门上残留的雪飞快拂开,露出边缘来,没有工具,打不开。

陆之暮身体伏低,对着仅有的缝隙,只看到黑魆魆的一片,她想象不到里面该有多冷,声音带上了哭腔:“禹稱,你别怕……你撑住,等下警察就来,很快就救你出来……”

“禹稱,你说说话……是不是很疼?哪里疼……告诉我……”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陆之暮头也不回,她的英文都飙出的最大音量:“警察在哪儿!”

到了这个临界点,情绪支撑不住,她终于呜咽出声。

身后的脚步声猛地顿住。

陆之暮撑不住,她眼眶酸胀不堪,此刻成串的泪落下来,在大雪地里一滴一滴砸在门上,晕开。

“你在这里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带着不解和担心。

陆之暮猛地抬头,眼眶里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来,她眨着眼,终于看清了不远处蹙眉站着的鹿禹稱,熟悉的眉眼和外套,手里还拎着一瓶红酒。

她抽噎着愣住,身体轻轻一耸一耸的,鼻头和眼睛通红。

鹿禹稱眉头更深,在看到她的手按在冰冷的铁门上的时候,抬脚几步走了过来。

刚刚把她拉起来,陆之暮就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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