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吃力的睁开眼睛，仿佛就连睁开眼睛这个小小的动作，都让她疼的有点难以忍受的样子，正眼的一刹那，眼神便接触到了沈恋那张纠结的小脸上。
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嘴巴微张，嘴角有点搐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顺着眼角，慢慢的滑落了下来，艰难的想要伸出手，可是她发现，现在的她，连做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都做不了。
“孩、孩、孩子，对不起！”许久，躺在病床上的妇人这才张口，结结巴巴，很吃力……
沈恋看着她，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夏梦雯，在母亲离开这个世界的前八年，也一直都这样躺在床上，甚至，自己都没有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沈恋想要上前，去抓住她的手，想要说一声，你安心吧，可是，她的身体却不受控制，捂着嘴巴，一下子转身，逃离出了这个急诊室。
“恋恋……”
尘司白赶紧跟着追了出去。
而这边，妇人嘴角微扬，看着沈言，只能眨眨眼睛，“罢了！”说完，缓缓地闭上眼睛，心电监测也慢慢的由波浪线变成了一条直线。
“妈……”
一声悲恸的呼喊，沈言跪在了床前。
“恋恋！”最终，在楼道的拐角处，尘司白抓住了沈恋的胳膊，他不允许这个时候她一个人跑出去，就算再难受，安全也是第一重要。
“司白……”沈恋转过身，一声嚎啕大哭，扑进尘司白的怀里。
尘司白轻轻地揽着她，任由她哭泣，任由她将积压已久的情绪宣泄出来。
许久，沈恋哭累了，眼泪干了，只是静静地在怀中抽泣着。
“恋恋……”
“嗯。”
“进去看看吧，沈言等着你呢。”尘司白拍着她的肩膀，不管怎样，他知道沈恋的内心是放不下的，所以，只能鼓励。
第一百二十八章 从未拥有，不怕失去
沈恋再次踏进急诊室，白色的床单已经蒙住了女人的整个头部，身上所有的医用管已经全部拔掉，几个几乎人员正在忙活着。
沈恋腿一软，一个趔趄往后一退，沈言眼疾手快，一下子抓住她的胳膊，才不至于摔倒。
沈恋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沈言，两人二话没说，最后退出了急诊室，剩下的事情，交给医生专业处理。
“接下来你怎么打算？”三人来到一间屋子坐下，气氛很低沉，沈恋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说，尘司白是这件事唯一不那么难过的人，自然，他首先打破了沉寂。
当然，问的肯定是沈言。
“我打算带着我母亲回美国，恋恋，对不起……”
“为什么对我说对不起？要跟我说对不起，就不应该来招惹我！”沈恋缓慢的转过头，瞪着眼睛看着对面的沈言，说话的语气里，夹杂着许多怨气。
“抱歉，我不想到妈咪死了，都见不到你一样，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
沈言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妹妹的如此这般，自己心里也难受。
“那么多年过去了，为什么在弥留之际才想起我？”沈恋这会儿情绪没有多么的激动，反而浑身上下散发出一阵阴冷的气质。
沈言蹙眉，“恋恋，妈咪她，她答应过你的妈妈，一辈子都出现在你的眼前，她也害怕你讨厌她，她更加害怕她来见你，她就舍不得你离开了，所以直到她生命的尽头，她才想见你，才敢见你！”
“呵，好一个才敢见，好一个理由，你知不知道，在她奄奄一息的时候，提出要见我，这才是最深的心机好吗？让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她那惨痛的模样，让我一辈子都惦记着如果她是我母亲，如果她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如果……”
终究，沈恋还是受不了心中假设想法的煎熬，情绪开始了疯狂了起来。
“恋恋，冷静。”在她崩溃边缘，尘司白立马打断了沈恋，轻轻地搂着她的肩头，揽入怀中，安抚着她的情绪。
“恋恋，我知道，这样做对你是最大的不公平，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一个二十几年前的故事……”
沈言见沈恋并没有反对，继续说道：“其实，你的父亲也是我的父亲，只不过，他这一辈子到死，都没有来见过我一面，都没有想过要见我，可是，我小时候也幻想过，也埋怨过，直到现在，我还在憧憬，想象着要是他还活着，我有一天走在大街上，与他不期而遇了， 会是一个怎样的场景，我会不会上去揍他一拳，或者就那样擦肩而过，装作谁也不人是谁的样子……”
“可是，恋恋，你知道吗？这一切，也仅仅只是一个想象，一个幻想而已，所有的现实，都是残忍的！”
沈言说着，心中有点哽咽，他小时候很羡慕别人，别人都有父亲，可是他什么都没有，“你知道吗？其实，妈咪一直都有关注你，她请了好几个私家侦探，每个月定期的传你的动态还有你的照片回来，妈咪也从来都不隐瞒我什么，我的父亲是谁，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我知晓事情开始就已经知道，但是恋恋，你知道吗？我每次看到你们一家三口幸福的照片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么的羡慕你吗？我每次都有一个很阴暗的小想法，那就是在心中默默的怪妈咪当初为什么跟着父亲一起生活的不是我，而是你！”
沈恋愣愣的看着讲故事的沈言，听着他所谓的羡慕，倒是得到了那么一点点的安慰。
确实，夏梦雯虽然不是自己亲生的母亲，但是，她所做的一切，不比一个亲生母亲做的少，父亲也很爱自己，他们为了自己的成长，在她的面前，相安无事的，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不管他们是不是真心相爱，至少，他们是真心爱自己的。
“其实，当年，据我妈咪说，她是爱着爸爸的，可是，爸爸爱的人却是你的母亲，可是，你的母亲一直没有生育能力，这个时候，妈咪抓住机会，利用一次酒会的机会，实施了自己的计谋，后来成功地让自己怀上了爸爸的孩子，她以为那样，就能摧毁他们原本的家庭，可是，她太低估了爱的力量。”
说到这里，沈言的面上，仿佛也有那么一点点的自卑。
“他们非但没有离婚，还同意妈咪把孩子生下来，然后给她一笔很可观的费用，前提就是孩子必须还给爸爸，你知道吗？一个男人，对一个曾经睡过觉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是多么大的绝情，所以妈咪当时一气之下，想要打掉咱们，只不过，在检查的时候，说是双胞胎，当时妈咪不舍得，便有了后来的事情……”
沈言慢慢的恢复了平静，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就像事真的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而已。
“那为什么，咱们俩一同出生，可是却没有在一起？”沈恋的心情也慢慢的平复了下来，不禁发问。
“事实上，是妈咪的一点儿私心，同时她以为这样就能报复得到爸爸，她痴傻的以为，把我留在身边，终究有一天爸爸会后悔，可是，你知道吗？事实上，爸爸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我的存在了，可是他说，他有你就够了！”
沈言缓缓地开口，仿佛，这个事情，是很难启齿，很难回答的，声音也渐渐地变小，心中那股悲伤，沈恋不用看他的表情都能感受得到。
沈恋想了想，好想确实是那么回事，爸爸在自己的面前，就算是临死，都没有提到过自己还有一个哥哥这件事，看来，他是真的爱自己，更爱妈妈，她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爸爸不见我，其实，就是为了你的妈妈，他答应过妈妈，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我妈咪，所以，他即使知道了有我的存在，也从来没有动过要来见我或者要要回我的心思。”
沈言将沈恋的想法说了出来，这其实也是，他妈咪输的地方。
输了一辈子……
“所以你遗憾吗？”沈恋看着沈言，终究最后哥哥二字还是没有喊出口，只是淡淡的问道。
沈言摇头，“并没有多后悔，毕竟，没有拥有过，就不知道失去的时候是什么滋味，这样也挺好！”
“没有拥有过，就不知道失去什么滋味……”沈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与沈言交换了一个眼神，瞬间，好像什么都看开了。
“对，没有拥有过，我又何必去害怕失去呢，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最快也要明天了吧，今天机场那边不好安排起飞，刚刚助理已经打来电话。”
“行，一路顺风，她的葬礼，我想我也没有必要再参加，保重。”沈恋说完便站起来，这件事，她想到此为止，不想再去纠结什么，放下，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她现在要恨，都已经找不到人恨了， 能怨恨的人，都已经去世了，留下的只有怀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