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没什么好道歉的啊。”罗茜笑了一下:“嗯……我的确是一年之前就应该开始学的,但是我懒嘛,所以才拖了这么久。”说到这里,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你别笑话我啊。”
“不会……”
“等到你学的时候你就知道了。”罗茜叹了口气:“真的很难的。”
“实际上,我已经学过了。”卡萨帕认真地回答:“我的父亲说既然我是男孩,那么就早一点学也是无妨的2。”
“这和性别有什么关系吗……算了这不是重点。对了,既然你会写斯宾塞体的话,能不能教教我?”罗茜灵机一动:“有什么关键点啊窍门啊之类的吗?我这几天抄得手都要断了,可是写出来的字还是很不好看。”
“大概就是要一气呵成吧。”卡萨帕想了想:“下笔犹犹豫豫的话,反而更加不容易写好。嗯……还有就是笔的问题了。”
“笔?”
“粗细的变化需要用有弹性的笔尖来,同时笔尖还不能太粗,否则游丝就会显得呆板而沉重。”卡萨帕认真地说。
“这样吗。”罗茜垮下了脸:“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的笔笔尖够不够软够不够细啊……”
“要不你下次带过来我给你看看吧。”卡萨帕提议。
“下次又该是四天之后了啊。”罗茜将下巴垫在膝盖上,闷闷不乐地嘟囔。
“那要不你问问你的老师?”
“……那我还是问你吧。”想到宾斯夫人的脸色,罗茜不禁打了个寒战:“你以后还来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诶,那敢情好……”
午后灿烂的阳光洒了一地,两个小小的身影依偎在一起,画面无限稚嫩美好。他们两人谁都没有想到,每四日一次的邀约,竟会对他们日后的生活产生如此重大的影响。
☆、第5章 chapter5
弧度优美的落地窗边,半透的白纱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扬起。身着白裙的金发少女坐在钢琴前,羽睫低垂,眸光虚虚地看向前方的乐谱,乍看之下,还颇有油画的意境。
……如果忽略那双僵成鸡爪的手的话。
“罗瑟琳小姐……”负责教导钢琴的杜特小姐一脸不忍直视地说:“刚刚您又弹错了……”
罗茜缓缓地抬头看她。
“没关系,我们再来一次,就从第五小节开始好了……手腕放松……对……注意升号……节奏再快一点……对……小心这个小节!……哦不!”
“呃,罗瑟琳小姐,”杜特小姐努力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或许……我们可以重新再来一次?”
“……”罗茜默默地阖上了钢琴的琴盖。
在两天后和卡萨帕的见面里,罗茜一股脑把积攒的郁气倒了个干净。
“……为什么名媛就必须要学会钢琴呢?名媛和钢琴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罗茜振振有词地挥舞着手臂:“名媛最应该注重的难道不是内在的修养吗?只要一个人教养良好,内心善良仁慈,并且拥有高贵美好的品德,她就理所当然地能够被称之为一个名媛,不是吗?”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你自己学不会吧。卡萨帕在心里默默地吐槽。
最初约定的时候两人谁都没想到,每四日一次的聚会到后来竟会成为一种习惯。如果他们中有谁不能来的话,也一定会提前叫奶妈或是佣人给对方捎个口信。
有些话对熟悉的人不能说,对不熟悉的人却能很容易地说出口。
“……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道理?”罗茜的话至此终于告一段落,她目光炯炯地瞪着卡萨帕,大有你敢说不我就活拆了你的气势。
“的确,真正的名媛必须拥有高贵的品格。”卡萨帕点头表示赞成。
“就是嘛!”完全没意识到对方巧妙地躲开了自己的问题,罗茜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而且钢琴真的很难嘛!”
看吧,我就知道。卡萨帕无奈地想。
不过罗茜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太久,她很快就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快看!”她抬手指着前方的不远处:“看那边!”
卡萨帕看了半天都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哪儿?”
“那个啊!”罗茜拉着他走到离他们最近的一棵枫树下站定:“看那两片叶子!就是最好看的那两片!”
卡萨帕眯起眼睛,努力地在罗茜的指引下看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那两片“最好看”的树叶。那是两片少有的六裂枫叶,基部呈现完整的心形。从叶尖的正红到基部的深黄,过度完美而不突兀。
“gs,(秋天)
desviolins,del’(枫叶叹息了)
ur.(那长长的呜咽)
d’unelangueur,(用单调的忧郁)
……(刺伤我的心……)”1
罗茜抬头望着满树的枫叶,喃喃地念道。
枫叶和梧桐一样,最容易引起人的情丝遐想。特别是罗茜这样念文学专业的文科生,对着漫山遍野的枫叶若是不吟上两句,简直都对不起那些年她交过的学费。
不过在卡萨帕看来,那就是普普通通的两片叶子罢了。他只是安静地陪在罗茜的旁边,不时抬头看看枫树又扭头看看罗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决定了!”悲春伤秋终于告一段落,罗茜深吸一口气,扭头郑重地对卡萨帕说:“我要把那两片叶子带回家!做成书签!”
“叶子还可以做成书签?”卡萨帕惊奇地问。
“对啊!做成干叶书签可好看了!你没见过?”
卡萨帕点点头。他是家里的独子,无论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极尽奢华能事。纯金纯银甚至镶着珍珠宝石的书签他都不稀奇,随手摘来的枫叶居然还能做成书签?不会碎掉吗?
“那我做好了之后送你一个吧。”罗茜说。
“可是这树太高了。”卡萨帕抬头看着那根树枝。那实在是太高了,以至于他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我们可没有梯子。”
“要梯子干嘛?”罗茜兴致勃勃地开始撸袖子:“爬上去就好啦!”
“……什么?!”卡萨帕大惊失色:“你要爬上那么高的地方?”
“没关系啦。我小时候可皮了,院子里的树被我爬了个遍,这么点高度不算什么。”
“你现在就是‘小时候’。”卡萨帕坚决不肯答应:“不说你的父母,就是你的奶妈都绝不可能看着你到处爬树而不制止你,你肯定是在骗我。”
“……”一个不小心说漏嘴了:“……呃,我背着他们偷偷爬的。”
“那也不行!”
“……那你说怎么办?”
“……”卡萨帕犹豫了一会,咬牙说道:“我去。”
“你去?”这次轮到罗茜惊讶了:“你爬过吗?”
“没有。但是作为一个合格的绅士,是绝对不能看着女士冒险自己却束手好闲地站在一边的。”他学着他父亲的做派,努力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来,偏偏紧握成拳的双手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罗茜觉得有点好笑。“好吧。”她没有再坚持,当初院子里哪个男孩子不会爬树:“那你小心点。”
卡萨帕仰头望着枫树,又犹豫了一会了,最终一咬牙,开爬。
毕竟是男孩子,虽然动作有点笨拙,途中还往下滑了好几次,卡萨帕最终还是成功地爬到了那根树枝上。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充满了成就感,伸手就要去摘那两片叶子。
然而过早的放松令他丧失了警惕,脚下一滑,瞬间就从树上落空摔了下来!
“啊——!”
男孩重重地摔在地上,趴在地上半天都没起来。罗茜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赶紧冲过去把他扶起来:“我看看我看看!摔哪里了?!骨折了吗!?”
卡萨帕紧紧地捂着右手臂,在她的搀扶下靠着树干坐好:“……没事。”他说起话来还有点抖:“也不是很疼。”
罗茜把他的袖子挽起来卷高,白净的胳膊上一大片红色的擦痕,严重的地方甚至还渗出了点血丝。虽然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但看着还是很吓人。她抬起眼睛瞄了一眼男孩的脸。卡萨帕的眉毛皱得紧紧的,嘴唇抿得发白,但就是一声也不吭,偶尔疼急了才轻轻地吸上一口气。
“很疼吗?”罗茜问他。
“不疼。”男孩硬撑着回答。
罗茜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手上的动作放轻了很多。
“你这是要做什么?”见罗茜反手解下绑头发的宽面缎带,卡萨帕不解地问。
“我忘记带手帕了。你的伤口沾了泥巴和细菌,要好好清洗干净才行。”罗茜拧开水壶的盖子倒出一点水:“幸好每次出门奶妈都会给我水壶,否则还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找水呢。”
卡萨帕任由罗茜拉着自己的手动作,他盯着伤口看了一会儿,目光无意识地移到了罗茜的脸上。
没有了发带的束缚,她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脸庞的两侧,清汤挂面的样子,显得五官特别精致小巧;脸上的皮肤细腻瓷白,没有一般西方人脸上常见的雀斑,还红扑扑的,就像熟透了的蜜桃,白里透红的样子叫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女孩子没有发现他的目光,只低头专注于手上的活计。清浅的呼吸甚至因为过近的距离不时拂过他的皮肤,泛着让人不知所措的酥麻……
卡萨帕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试图坐直一点离罗茜远一点,却被罗茜头也不抬地制止了:“你别乱动呀。”她说:“碰到伤口疼的可不是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