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两人消了隔阂,倒是谈论起府里的事务来,平儿听二奶奶说以后要开药铺要开香料铺子还要开饭庄之类的事业蓝图,也跃跃欲试地出谋划策,说着说着,平儿忽然想起一件事,告诉夏叶说:“婢子前些时候听说了一件事,本来想告诉奶奶的,只是那时候奶奶的心思都放在别处,没心思,婢子当时也忙,混着就忘了。倒是奶奶才提起这药铺的事,婢子才想起来。”
夏叶一听这话有点门道,忙问:“什么事?你只管说。”
平儿压低了声音,说:“我是听这里的几个婆子说的,那几个人原来是伺候过钟夫人,就是咱们二爷的亲娘,二奶奶您的正经婆婆的旧人,原知道一些旧事。”
“哦?!”夏叶越发感兴趣,身体都倾向了平儿一侧。
平儿说:“她们说,往日钟夫人的陪嫁里面有一间药铺,以前很赚钱的,现在经营得不甚好,倒是不如以前那般风光了,被后来来的薛家的药铺挤兑得难以维持了,说是要发卖了,只是,不知道为何……这卖铺子的人不是咱们老爷,也不是咱们二爷,却是二太太,岂不蹊跷?”
夏叶的眼睛睁大,瞬也不瞬地看着平儿,平儿也屏息看着夏叶,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夏叶虽然声音压得低低地,却拖着声调,意味深长地说:“原来二房干这一档子事不是头一回啊,难怪怎么老练,敢情是拿咱们二爷的娘亲留下的家产先练了手,才敢一口吃下人家林家的几百万家产的!”
平儿点点头,说:“奶奶若有疑虑,婢子明儿就唤了那几个婆子来重新说一遍给奶奶听。”
次日,几个婆子被喊了来,夏叶仔细询问了一遍,终于理清了前因后果:原来,贾琏的生母钟氏是原礼部侍郎钟大人的嫡出次女,当时嫁与贾赦时也是十里红妆,热闹体面得不得了,后来,钟大人去世了,钟家大哥,就是贾琏的嫡亲大母舅被外放到岭南为官,后来就渐渐地少有联系了,钟夫人去世时贾琏十多岁,尚未婚娶,故而她的嫁妆由贾赦保管,说是待贾琏婚娶时交与少夫人。那时贾赦因为丧妻懒心无肠,为了消遣愁闷开始玩起了古董,却又因为眼力不行买了不少赝品赔了很多,便拿了钟氏嫁妆里的一部分田地去抵了债务,叫贾母知道了痛恨不已,说他败家不算,连贾琏的娘留给贾琏的钱都败了可怎么得了,故而硬是逼着贾赦将手里捏着的钟氏的嫁妆转与弟媳妇王氏代为保管,王氏拿到这些之后,开始还做样子,时不时拿些银子回去给贾母看,说是铺子田庄上的收益,表明她有好好打理。可是,后来就唉声叹气地说亏了什么的,等到贾琏结婚时交还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了,贾母气得大骂了她一通,最后贾母拿了一点出来,王氏拿了一点出来描补了一下,就算抹过去了,贾琏拿到手的部分虽然已经不足钟氏的三分之一,因为经了许多人的手,又加上那些年确实是天灾*商铺田庄不好经营,倒是也无话可说,只好自认倒霉。
可是,若是这王夫人手脚弄得不干净,手里还留了原属钟氏的商铺田地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夏叶蹙着眉,心里渐渐地有了计较:索性借着这一桩把柄大闹一场,撕破老王的脸皮,彻底和二房分家!
☆、第56章
次日,贾琏便回来了。
夏叶赶紧凑过去,悄声问:“事情都办妥了?”
贾琏睨了她一眼,说:“既奉娘子之命,敢不鞠躬尽瘁?”又叹口气,说:“你让我做的事,我哪一件没办妥过?”
夏叶抿嘴一笑,说:“二爷辛苦了。二爷先坐下来歇着,我叫平儿倒一杯香茶来。”
瞅着四下没别人,贾琏的眼波一荡,摸了摸夏叶的手,说:“茶可以不喝,倒是我这连日赶路劳累,胸口略疼,可否请娘子查看……”说着,就拖着夏叶的手往他自己的胸膛上放。
夏叶顿时斯巴达了,这混蛋哪里是累了,明明就是想要白日宣淫!
夏叶想要夺回手来,说:“平儿一会儿就倒茶来了!”
贾琏硬是拖着她往卧房里走,说:“叫她搁着呗。先等爷和奶奶歇个午觉。”
还没吃午饭呢,歇什么午觉啊?夏叶气得戳他的额头,说:“你那衣包下的兄弟就不能安分点儿,非要这样是不是?”
贾琏无辜地眨眼,却大言不惭地说:“我那兄弟安分得很,连着几天独守空房,这不见了正主儿高兴吗?一高兴才这样。”又露出无赖的本色,缠着夏叶说:“来嘛娘子,相公想你了,你肯定也想我……”
夏叶终于还是被他拖进了卧房,这样那样轻薄了一番……
快活完了自然免不了要叙叙别后的情形,小两口穿戴整齐后,靠在床上的大引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夏叶见贾琏情绪颇佳,便将平儿告诉的话,还有询问婆子们的话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顺便又把林黛玉找来几次似有话说却又没说出口的事情一条一条分析给贾琏听,并说出自己的计策:
“……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个和二房分家的绝好机会。你想啊,咱们这还没分家呢,她就敢谋夺你娘留给你的家产,要是就这么下去,等到老太太仙去再分家的时候,咱们还能剩下什么啊?而且,他们明明是次子,是二房,却公然占据只有长房嫡子才能住的荣禧堂,还把持府内多年,这可是京中的别的人家都没有的事啊,说句不好听的,咱们都叫他们挤兑到角落里去了,现在既然抓了这满手的道理和证据,还不索性闹起来,等请不成?”
贾琏的眼中厉芒闪过,缓缓地说:“倒是可以一试。只是……”
夏叶知道他心里有疑虑,又说:“我知道你还是忌讳宫里的娘娘,所以,光是咱们闹还不行,最好有个里应外合的。”
贾琏看着她,问:“什么意思?”
夏叶说:“林姑娘来我们院里找我几次,我心里很知道她其实是来找你问那天那句话的,只是她不说实话,我也不可能说,只好装傻。既然你回来了,正好拿个主意。我琢磨着,林姑娘那么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就算她猜到了,她若是没有后着的话,多半也就是闷在心里,不会说出来。就算书里面还写了多少这样的故事呢,被侵吞了家产的一方反而是弱势的,知道了也只有装傻,不然叫人家灭口了,就跟晚上睡觉忽然遇上进来偷东西的一样,要有一身猛力拼得过小偷才敢抓小偷,不然反而叫小偷一刀捅死了。”
贾琏若有所悟地说:“你是说,林姑娘……”
夏叶说:“林姑爷虽然信任贾政,把偌大个家产托付给他,但是,到底也是官场行走多年的人,对人心险恶诡谲岂能没有防备?所以,我认为,林姑父一定留了人脉的,若是还健在的话,足以给林姑娘撑腰。而林姑娘也知道这一点,才几次过来试探,毕竟她一个闺阁小姐,成天一堆婆子丫鬟守着,连府门口都迈不出去,想找帮手谈何容易呢?”
贾琏修长的指节弯曲,敲了一下额头,说:“我想起来了,还真有这么个人。还是个御史呢。大约四五年前,林姑父去了两三年的光景,那御史家的公子亲自上门来探问林姑娘的情况,还说想接林姑娘去他府上和那御史一见,说是受了林姑父之托付要照应林姑娘如何如何。可惜,叫老太太给挡回去了。老太太说,神仙真人给林姑娘批过字的,这一辈子的命格有点与别人不同,林姑娘是不能见外人的,还不是因为姑娘家的缘故,而是她若是见了外姓亲友,就有姓名之忧。那御史家的公子无奈,就走了,后来还来了几次,都叫老太太拿这句话挡在了外面,到底没叫林姑娘见过一面。”
夏叶说:“这就是了。等会儿我去找林姑娘,再探知探知情况,若真是如此,岂不就是里应外合了吗?侵吞你娘留给你的产业尚属是府里的自家人的纠纷,可是,林家那么大一笔钱,还是绝户的钱,闹将出来了,够二房他们喝一壶的了!到时候,分家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贾琏笑道:“娘子,你现在简直是个女诸葛,不戴头巾的男子汉,脂粉堆里的英雄,这一里一里地,全叫你想出来了,你那姑妈不倒霉都不行!”
夏叶板了板脸,说:“我才不认得什么姑妈呢!连我爹都不认她这个妹妹了,别说我了,我就没有要谋害我肚里孩儿的姑妈!”
贾琏听了,摸了摸夏叶的肚子,怜爱地说:“别伤心了,孩子嘛,该有总是有的,实在命里无缘,就算了,好在还有个巧姐儿。”
夏叶当然知道子嗣对贾琏这样的长房长子意味着什么,且他又说了以后只一心一意守着她一个,这就等于是放弃了子嗣之想,岂能叫夏叶不感动呢?她安心地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说:“放心吧,二爷。子嗣是一定会有的,且忙过这阵子,诸事安定了再说。”
贾琏亲了亲夏叶的脸庞,说:“好。都听你的。那一会儿你去林姑娘那里,我等你的消息,马上又出去找线索找人。”
夏叶说:“只是悄悄儿地,别打草惊蛇。到时候咱们把证据一锅儿都端出来,叫那狡诈的妇人无话可说!”
夏叶去问了黛玉,回来后带来了两个振奋的消息,一个,是黛玉居然在二太太的私库里亲眼看到了昔日林家的收藏物品,特别是字画器皿很多,不过,这也不算铁证,二太太完全可以狡辩说她是看不得书识不得字的无知妇人,胡扯一些不能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以为只是些琐碎才胡乱守着,留待林姑娘嫁人时一并交给林姑娘诸如此类的鬼话来。不过,好歹也算个证据吧,出其不意,说不得也能打二太太一个措手不及。二个,正如夏叶所推测的一样,林如海确实在弥留之际交与黛玉一方玉鉴,说是那御史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作为凭证,待林姑娘长大成人,若是顺心如意便罢了,若是有什么不遂意,那御史拼尽全力,也会为故人之女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