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场短暂的混乱发生时,那个老头儿熟练地躲藏到了安全的地方,现在他走了出来,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神情打量着韦翰先生,他说话了,他的嗓音也与韦翰先生近似,只是捎带浑浊:“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就是我的儿子。我和爱丽斯为你取名叫罗伯特,与我同名,她不得不把你寄名在老韦翰那个傻瓜的名下,让你姓韦翰。然后她就跟我逃走去过逍遥的日子了,可是我们当时自顾不暇,没法子带你走。不过她为了让你能过得好一点儿,故意设了个圈套,让这里的主人老达西先生以为自己酒后乱性,跟她睡了一觉,这样你就过得跟一个真正的少爷似的……”
韦翰不等那老头儿说完,就怒斥他一派胡言,并且不顾一切地攻击列斯特伯爵收买了这个无赖来陷害他,但是列斯特伯爵冷淡地斜睨着他,当他发泄完了,伯爵才拿出一沓羊皮纸来,说道:“爱丽斯韦翰太太在意大利的那不勒斯居住时,无数次跟她的朋友们吹嘘她是如何欺骗善良的老达西先生,有不下七个人听到她一再复述同样的事,这是在牧师见证下做的笔录,他们都愿意到法庭上宣誓作证。”
韦翰狂怒地一把抢过那些羊皮纸,一张一张地翻阅着,最后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触手可及的富贵又这么从指缝里溜走了。但是他不甘心地说道:“好吧,我承认这个事实,但是事实也不能掩盖住老达西曾与我母亲有染,倘若不给我一定的补偿,我会将这件事宣扬得人人皆知……”
列斯特伯爵冷冽地说道:“如果那样的话,的确是彭伯里的不幸,但是,我可以跟您保证,韦翰先生,您的命运也绝不会美妙,我会以诽谤罪让您在监狱里烂掉的。请相信我说的是实话,绝不是在威胁您。”
莉迪亚尖叫着:“噢,不,韦翰,我们走吧。别跟他们斗了。”韦翰挣脱了莉迪亚的纠缠,恶狠狠地盯着列斯特伯爵,说道:“好吧,好吧。我认输就是了。不过你总要给我点儿好处,才能封住我的嘴。”
列斯特伯爵轻蔑地一笑,回答道:“我给你的好处就是从此忘掉你这个人,请相信我,倘若让我一直记得你,绝不是一件值得你庆幸的事。所以我建议你不妨好好向达西先生忏悔,说不定这位好心肠的先生能施舍你几个金镑,免得你被债主们追得走投无路。”
韦翰瑟缩了:“您真的是无所不知。”
“我可不把这看成是恭维,尤其是你这种人口中说出来的。”列斯特伯爵转头率先离开了书房,伊丽莎白紧跟其后,请他去客厅坐,达西先生留下来与韦翰夫妇交涉后续的事情。可以料想得到,韦翰总能捞到一笔钱来把那封老达西先生一时糊涂写下来的信卖给彭伯里。这件事不久就处理完了,莉迪亚甚至都不敢跟伊丽莎白打招呼,就跟着韦翰一起灰溜溜地离开了,没有人去给她送行,没有人愿意再理睬她,甚至没有人肯跟她再说一句话。
莫迪先生很高兴事情得到了圆满的解决,他祝贺了达西先生几句之后,也告辞离去。达西先生走进客厅,伊丽莎白激动地朝他伸出手去,达西握住她的手低头亲吻。这个场面令人感动,玛丽不禁又用手帕去擦拭眼角。
然后伊丽莎白又转向了列斯特伯爵,说道:“伯爵先生,我不知道用怎么的语言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甚至都不知道远在异国的您是怎么知道这个不幸的消息,而不远千里地赶来挽救了我们的。但是请接受我最诚挚的谢意,你不会知道就在方才,我感到自己站在悬崖边上,将要万劫不复,是您救了我,救了我们。这不是钱的问题,您要明白,当那个恶棍威胁达西,威胁彭伯里的时候,我感觉自己陷入了罪恶的深渊……”
她太激动了,竟突然昏了过去。大家一阵忙乱,玛丽去找嗅盐瓶,达西先生将伊丽莎白抱起来送回了楼上的卧室。不久,医生也请来了,达西先生见伊丽莎白已经醒了过来,知道她没有什么大碍,便下楼去见伯爵,向他表达自己做为彭伯里主人的感谢之情。
要知道像达西先生这样骄傲的人,不会轻易欠人的情,但是一旦得到了他的友谊,便是可以终生信任的生死之交。列斯特伯爵无疑很看重达西先生,因此他非常诚恳地表达了对达西先生友情的重视,并且解释了自己此行的前因后果。
原来当玛丽把求助信寄到列斯特庄园的时候,列斯特伯爵正在巴黎处理一些事情,他的那位训练有素的管家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到了他的手中。伯爵接到信之后,充分动员了自己在世界各地的眼线和关系,很快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了,并且顺利找到了因为得罪了意大利黑手党而逃亡法国,混迹于巴黎红灯区的罗伯特斯图尔特先生。伯爵以为他提供保护为交换条件,让他来揭开了韦翰的真面目,并还老达西先生以清白。
达西先生感慨说道:“只有在患难时才能结识真正的朋友,韦翰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恨我。”
列斯特伯爵笑了笑,说道:“我想这也许不是恨,而是另外一种更为强烈的情感——嫉妒,达西先生,要知道,嫉妒,是一个人发自内心地对另一个人最大的认可。”他们两个人心领神会地大笑起来。
达西先生这段时间以来,忧愁烦恼郁满胸臆,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畅快了,不过,他不知道还有一个令他更加畅快的消息在等着他,这个消息是玛丽带来的。
玛丽一脸喜色地走下楼来,向达西先生报告了医生的诊断结果——达西夫人身体很健康,她晕倒的原因,是她怀孕了。
达西先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狂喜地紧紧握了握玛丽的手,又喜盈盈地接受了列斯特伯爵的祝福,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路去,与伊丽莎白分享这个好消息去了。
楼下只剩了玛丽和列斯特伯爵,玛丽不禁有些局促,但是当伯爵简洁地向她告辞,说自己还要赶回巴黎,将之前尚未处理完毕的事务了结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自己实在应该对伯爵表示由衷的感谢,同时也为自己贸然写信求助的冒失行为而道歉。
伯爵诚恳地望着她,说道:“其实我非常感谢您的来信,因为这样我便有理由来见您一面。”他停顿了一下,玛丽心中涌起了难以言表的感激和羞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伯爵接着说道,“我渴望能与您见面,但请您放心,我不会主动要求要见您。这不是因为骄傲,您知道我在您面前毫无骄傲可言,而是因为,唯有您也想见我的时候,我们见面才有意义。”
说到这里,他把帽子戴上,请玛丽替他向达西夫妇辞行,便走出大门,上了马车,匆匆离去了。玛丽坐在门厅的椅子上,只觉得心中有万千的感触,却堵堵地说不出来,全都化成了眼泪流了出来。她一方面对伯爵的恩惠感激涕零,一方面又深刻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相隔的鸿沟越发深广,难以逾越,即使没有别的障碍,她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她越是重视伯爵,就越是担心自己配不上伯爵,尤其她担心伯爵终有一天会发现这一点。
现在达西夫妇正是诸事顺遂,心满意足。他们俩对玛丽能够想到向列斯特伯爵写信求助一事,真是又惊奇,又感激,但是因为玛丽不愿意深谈此事,他们也就都不再深究。只是伊丽莎白再也不说伯爵与玛丽不合适这样的话了。
星期日的清晨,达西一家像往常那样去教堂做礼拜,伊丽莎白虔诚地跪在神坛前面,听着牧师小奥斯汀先生念诵《圣经》经文:
“主说,万事由我,不用怕,只管信。”
伊丽莎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虔诚地祷告着,感谢神所赐给她的幸福。
其实幸福往往比人们所想象的要简单很多,只是如果我们没有经历过失去,又怎么能相信眼前所拥有的就是幸福呢?
☆、第26章 那些不可言说的话
夏天快要结束的时候,乔治安娜从拉姆斯盖特回来了,经过两个多月的海水浴,她看来身心健康,精神愉快。对于彭伯里所发生的事情,达西先生对乔治安娜守口如瓶,他不希望自己的妹妹接触到如此黑暗的现实。伊丽莎白写信将事情的原委告诉了简,免得韦翰夫妇再去他们那里招摇撞骗,简接到信后简直震惊得无以复加,如果说韦翰先生品行卑劣,她还早已了解,对于莉迪亚居然完全不顾及姐妹之情,做出这种事情来,她只能表示极度痛心。
不过莉迪亚并没有去霍华德庄园碰运气,她跟韦翰手中有了从达西先生那里勒索出来的一小笔钱,在英国本土又声名狼藉,这两个人听说很多冒险家在美洲成为富豪的故事,竟然远渡重洋,到墨西哥的蒙特雷去寻找发财致富的契机了。莉迪亚在离开英国时,只给班纳特太太留下了两行字的口信,让班纳特太太在以后的日子里浪费了好些眼泪。
现在乔治安娜开始计划湖区的旅行,自从她听玛丽讲述了去年在湖区旅行所看到的美景之后,就一直心向往之,而达西先生一向认为有教养的女子,不仅要多读书,还应多出门旅行,增长见识。因此他很支持乔治安娜的旅行计划,尤其是还有那位和蔼可亲、精于世故的安涅斯雷太太陪伴和照管乔治安娜,就更加令人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