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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叶莲 (璞玉难负)


  木青渊听不下去了,直起身屈指点了点项景昭的额头,皱眉道:“成日里想什么呢,几年没见,怎么愈发语无伦次起来了?可见平日里没有好好读书。”
  虽是责备的话,但项景昭却没有还嘴,略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已高出他有一个头的少年,嘴角慢慢咧到了最大,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似乎是怕眼前这些不过是虚影,他说话都不似平日里那般有底气,问:“你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
  木青渊说:“本就是写了信的,不过是寄去睦州,想来你没有收到。我从京城回来路过临安,听人说你在这里,便过来找你。”
  项景昭一想,临安离这也不过半日水路的路程,不算远,过来一趟也方便。项景昭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实在是他这会子太过高兴,一时竟不知道拿什么言语来应对了。
  还是墨情在后面提醒,他才反应过来,忙拉了木青渊的手把人往里让,嘴里说:“快进来看看,我给你看我新研究出来的画儿。”
  墨情跟在后面忍着笑,暗道:自家少爷不管见了谁都要推崇一番他的画作呢。若是往常,他必开口略微嘲笑一番,只是此刻来的人自己不熟,也恐落了自家少爷的面子,故而他十分谨慎妥帖地跟在两人后面,并不唐突放肆。
  木青渊好笑地看着项景昭叽叽喳喳地在前面说着话,良久才责怪道:“你怎么还是这么不稳重的性格?往日我同你写信,还觉得你成熟了不少。”
  项景昭嬉笑着回头过来说:“现如今谁见了我不夸我一声稳重?今日不过是早上睡多了,现在脑子昏昏的静不下心来,所以才被你这样误会了。”
  木青渊知道他是因为见了自己格外开心才变成这样,见他还嘴硬,更觉这样的项景昭有几分稚子之气,看着十分讨喜,故而也不戳破,只应承着说:“这般大还会赖床,可见还是不够稳重的。”
  项景昭回身冲他做了个鬼脸,惹得身后人又闷闷地笑。
  刚到书房门口,项景昭突然脚步顿了下,回头问他:“你刚从京城过来?”
  木青渊眼看着就要进书房,却被项景昭给堵在门口,还以为有什么大事,也不理他的明知故问,点头答:“对。”
  项景昭立刻两眼放光起来:“那京城最近出了件事,哪位公公的干儿子,姓王,弄死了窦宰相之子窦鄂的相好,你可知道?”
  木青渊听到“相好”二字,眉头轻挑,微不可察地看了项景昭一眼,只道项景昭年纪轻,怕是还不懂那小旦的身份,压下心中的心思不提,待项景昭说说完,他才沉吟一会,谨慎地回答:“略有耳闻,怎么了?”
  墨情却看不下去了,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尊卑,出言提醒:“少爷真是糊涂了,天大的事,哪能将人拦到门口说呢?”
  项景昭这才反应过来,忙又将木青渊让进屋子,还吩咐下人上了茶,待墨情将书房的门掩上轻退了出去,木青渊执着茶盅,用盖着撇着茶叶,回头淡淡看他一眼,笑道:“这也就是我了,若换了云长,被你这样挡在门口,哪能容你问完一整句话?早就气得掀了屋顶了。”
  项景昭一挥手,十分不耐烦的样子说:“可不是,云长哥就是那急脾气。”
  木青渊嗤笑,骂道:“再急也急不过你去,这也就是咱们是兄弟,关系近才容你胡闹,若换了旁人,哪容你这样放肆?”

  ☆、第八十五章 明人不说暗话,慧人不说整语

  项景昭听了这话,知道木青渊将要说教了,忙说:“是是是,若是遇见旁人,我断不会做这样不知礼的事嘛!”
  木青渊听着他敷衍的口气,气中带笑,还要嘱咐他几句“因小见大”,又觉得项景昭这性子不是自己三言两语能扭转过来的,两兄弟许久不见,实在不用因这些小事闹不愉快,因而也不纠结,自去问他:“你刚刚提起京城窦鄂那件事,可是跟你在晋城与王家的争斗有关?”
  项景昭啧了一声:“可不是嘛!”
  木青渊:“我平日里在书院读书,这些事知道的也不多,只是因为窦鄂窦小公子也在国子监读书,我才听到些风声,那点消息,也不知够不够帮你的忙。”
  项景昭沉下心来,先抿了口茶,吧唧一下嘴,才问:“也不需了解多少情况,只是想问一问,那窦鄂,果然十分看重他的那个相好?”
  木青渊实在听不下去,先纠正:“什么相好不相好?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你可别听风就是雨,叫人给带坏了。”
  项景昭忙说:“是是是,是我失言了。”又盯着他让他快说。
  木青渊心里思索片刻,先大致猜出项景昭想听什么消息,这才开口:“据我所知,窦小公子确实十分在意他那个朋友。那死了的人虽出身低微,但想来与窦小公子某些方面十分谈得来,故而关系十分要好。”
  顿了顿,又整理了脑内的信息,接着说:“我还知道一件事,是前些日子发生的,那会子可能窦小公子初认识他这朋友,或许是觉得十分契合,想赎他出来,叫那人进宰相府陪读,毕竟给人唱戏这事,说出去也不甚光彩。”
  “可是那小旦却是真爱戏,回绝了窦小公子的好意。因着这事,两人似乎还闹过一阵子别扭。学里的学生原以为那小旦这般不识抬举,两人的关系怕是要断,谁知不过个把月,他们又和好如初,看那架势,反而比初识时更亲厚了。”
  项景昭点点头,这些消息已经十分足够了。又问:“那这窦小公子最近可有什么举动?”
  木青渊又抿了一口茶润口,十分有深意地回:“有动作,却也没有动作……”
  项景昭眼睛里便透出光来。木青渊好笑地看他一眼问:“倒是奇了,看你这样子,倒像是已经猜出来我给你的是好消息了?”
  项景昭嘿嘿一笑,眯着眼睛道:“这有动作却没有,太过自相矛盾,只有两种可能,或是想有却不能有,或是想没有却得有。这窦鄂是宰相之子,那死的人却是伶人小旦,若窦公子想息事宁人,谁能按着他的头硬叫他查下去?如此一来,便只能是想有了。”
  木青渊笑着点点头,揶揄道:“虽是不够稳重,到底聪明劲还没少,不算太糟。”
  又接着说:“窦宰相原就不喜儿孙与伶官交往,他认为那都是供人取乐的玩意,若真对其上了心,有**份,故而那人死了,窦宰相这里不但不查,反而要压着窦小公子也不查。”
  项景昭点点头,眼前如播电影般回放起京城的事。
  窦宰相为百官之首,他一发话,京城那三品的知府哪里还敢深查此案?必得先放王百户一马。只是窦鄂又岂是吃素的?先不说他那显赫的身份,只他平日里在国子监读书,认识了多少世家望族的公子,那些个公子平日里娇奢跋扈,每一个都或多或少有那么点路子。
  即便官场上走不通,也有的是黑道捷径走。想来王百户也是被这些个公子哥儿们折腾得不行,这才走了他干爹的路子,想着逃出京城。
  王百户那位总管干爹既得了窦宰相的话,自然乐得卖这朝廷一把手个面子,便顺水推舟地将王百户送了出来,这事便了结了。
  窦公子虽是宰相之子,但是他毕竟年岁还小,身边并未培植亲信,在京城或许还能只手遮半天,但一出京城,就无人可用无计可施了,王百户山高皇帝远,可不就逍遥自在起来了嘛。
  与木青渊一问,果然与他猜的一样,因而更加得意了:“那王家祸害怕就是仗着晋城离京城路途遥远,消息不通,这又是王族世家的辛密,普通人了解不了太多,所以才这般放肆。”
  “他自知自己打死人惹了窦鄂的事瞒不住,也不去瞒,不过是挑挑拣拣说与旁人听,反而能营造出他在他那位干爹跟前极受宠的模样。这晋城只是个山西小城,里面的官员最大不过从四品,哪里有什么大见识?如此两相辉映,他更能在这山沟活的逍遥自在了。”
  木青渊叹息着摇头:“我不过才说了个开头,你就将所有事情都猜出来了。”嘴里赞叹着,内心里也不可谓不佩服。
  项景昭将所有事情都理清楚了,顿时觉得一阵神清气爽,舒服地躺倒在椅子里,十分悠闲地拨着茶盖,笑着对木青渊说:“这可真多亏了你,我虽叫云长帮我留意着京里的动静,只是觉得这毕竟是上面人的生活,漕运能接触到的大多是走卒贩子,消息亦真亦假,叫人分不清好坏。”
  “因如此,我才让他不管多荒谬都把消息给我,我自个儿慢慢推敲。却不想你竟到了晋城,倒帮了我个大忙。”
  突然他又坐直了身子,问:“我倒忘了问了,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木青渊正喝着茶,闻言差点呛到,咳嗽了好半天才缓过来,瞪项景昭一眼:“我还想着你都忘了这事呢,好歹记起来了。”
  项景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发顶,心虚道:“也是见了你太高兴,脑子就不太灵光了。”
  木青渊无语,半天才叹了口气:“我这次回来,怕是要有好几年回不去了。”
  项景昭一愣,他原本以为木青渊不过是家里有事,回来探亲,眼看着秋闱在即,怎么能说不去就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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