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王舀了深绿的茶粉注入沸水中,加上新鲜牛乳, 慢条斯理道:“你与小九成亲之日,按礼父皇和百官会亲自将你们送出城门,到那时宫中、军营俱是松懈空虚, 我与南风商议后,俱觉得此时是动手的好时机。”
“你们打算劫牢?”
“劫牢未免也太大动静了,且危险重重,你以为是看话本折子呢?”徐南风笑了声, 压低声音解释,“在你们成亲的那日,有一队军犯要押解出京,少玠和杨将军会想办法让剑奴混入其中出城,至于牢中,找个毁了容的死囚顶替便是。”
姚遥笑出一口白牙:“我就说么,你们也没这般笨。”
三人商议了一番九公主和剑奴的出逃事宜,确定计划和路线,便各自散去。
可谁料他们才刚开始部署,剑奴那儿便横生枝节,出了个致命的意外。
或许是皇帝察觉了纪王和九公主的小心思,在九公主与剑奴见面的第二日,皇帝突然下令擢剑奴为定北将军,即日启程去苦寒的塞北之地赴任。
这决定来得着实突然。第二日清晨,徐南风和纪王刚起床下榻,便听见姚江在厢房外叩门道:“王爷,王妃,岭南王让属下来通报一声,说是九公主独自出城去追剑奴了。”
徐南风忙披衣起床,隔着门扉问道:“她一个人?”
姚江答道:“一个人。李遥已经去追了,但愿能赶在惊动皇上之前,将她带回。”
听门外的姚江将事情因果简明概述后,纪王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回首朝徐南风道:“有小遥儿在,她不会有事。”
徐南风匆匆穿衣梳洗,又替纪王扣好腰带,这才问道:“皇上是否察觉我们的计划了?”
纪王沉声道:“岭南王世袭的爵位和私兵,一向是父皇的心头之患。他既要仰仗岭南王平定南疆海域,又不希望岭南王的实力太过强大,因此,此次联姻对他收拢皇权来说意义重大,而剑奴与小九的私情,是他收拢岭南兵权的最大阻碍。”
“他怕九公主念及旧情不愿嫁去岭南,所以偷偷将剑奴送走了?”
说话间,两人手拉着手,并肩疾步出了厢房的门。
跟在后头的姚江听见了他们的谈话,拢着袖子叹道:“属下也是刚得到的消息,皇上突然命剑奴为定北将军,天还未亮便催他赶去塞北了,那种地方,没有个三年五载,是回不了洛阳的。”
徐南风蹙眉:“从千牛卫到定北将军,明升暗降,这是铁了心的要断了剑奴的后路啊。”
“这便是父皇的聪明之处。人人都知剑奴于猎场救驾有功,被赐以国姓,父皇不能诛杀有功之臣,便想了个明升暗降的法子,将剑奴送去边疆。”
听纪王如此剖析,徐南风忍不住担忧道:“少玠,你爹如此专断,会不会有一日也会对我们棒打鸳鸯?”
纪王笑了,笃定道:“不会的,不管发生何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徐南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其实,我挺希望九公主一走了之的。可我又很清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和剑奴便是逃,又能逃到何处去呢?万一被皇上寻到,终究难逃一死。”
纪王握着徐南风的指尖,送到唇边轻轻一吻,“别多想了,去用早膳罢。”
“咱们不去找九公主么?”
“等你我用过膳,小遥儿就该带着她回来了。”
纪王所料果然不错,用了早膳不到两刻钟,姚遥与九公主同乘一骑,将她先一步带回了纪王府。
姚遥将九公主从马背上抱下来,徐南风便拿了斗篷给她裹上,关切道:“九公主,你没事罢?”
九公主眼睛红肿,鼻尖和手指俱是冻得通红,她却恍若不觉,只咬着唇一声不吭。
纪王道:“外头冷,进屋再说。”
姚遥将九公主抱到暖炉旁,徐南风命人跑了热姜茶过来,又拉过九公主冻得发紫的手捂在怀中揉搓,好半晌,九公主身上才有了暖意。
“他走了,我追了很久,可怎么也追不到他……”九公主牙关发颤,哆嗦着说道。
纪王摸了摸她被雪水浸湿的发丝,叹道:“小九,听说天还未亮父皇便将剑奴送出城去了,你自然追不上,何苦折腾自己?”
“可他身上还带着伤!”九公主忽的捂住眼睛,紧绷的下巴几番颤抖,如同在承受巨大的剜心之痛,哽声道:“昨日我见他时,他还伤得那般重,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站在我面前就像是一根枯瘦的竹竿……他曾经那般俊逸丰朗,如今、如今……”
一屋人俱是相顾无言,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不知过了多久,九公主颤抖不已的身躯总算平复了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哑声道:“对不起,四哥,对不起……我太冲动了。”
她这副模样,纪王哪还舍得苛责她的莽撞。
九公主一向聪明,偶尔还能耍点小花招,唯有遇到与剑奴有关的事,她才会失了分寸。
“皇上先行一步将剑奴送走了,他既然领了军职,非死不能离开边疆,我们先前的计划全乱了,需重新商议。”见到九公主失魂落魄的模样,徐南风感同身受,难免有些忧虑,心中如同乌云蔽日,沉闷得很。
姚遥道:“塞北多战乱,借机让他诈死,如何?”
“不,你们不了解他。他一身铁骨,平生最盼能披甲上阵杀敌。如今他成了将军,定不会做逃兵的。”
九公主枯笑一声,“那个傻瓜,定会拼尽全力杀敌报国,建立功勋,以求能有一天将我迎回。”
这倒像是剑奴的风格。
纪王思索了片刻,安慰道:“小九,你莫要着急,四哥会想办法联络剑奴。”说罢,他转而朝面色凝重的姚遥道,“小遥儿,你先护送小九回宫,若是父皇责问她私自出宫之事……”
“我知道,我便说是我将她带出来赏梅的。”姚遥了然点头,“放心吧,刘怀,只要是你和小九儿的事,我都会竭尽全力帮忙。”
春节在一片凄寒中度过,很快到了元宵,亦是九公主嫁往岭南的日子。
这一日,洛阳城张灯结彩,铺十里红妆,百姓倾城而出,稚童骑在爹娘的肩膀上,俱是挤在街道两旁围观公主出嫁的盛况。
宫门外,文武百官早已冒着严寒等候在此,徐南风站在命妇群中,姚遥在她的正对面,着一身朱红锦袍,骑在缀有红绸花的高头大马上,神色复杂地望着门内缓缓驶来的辇车。
缀有红纱铜铃的辇车内,朦胧可见一红妆美人端坐其中,正是一身嫁衣的九公主。
皇后亲自扶着九公主下车,将她送上岭南王府的马车,号角吹响,鼓声阵阵,皇帝宣布礼成,又嘱咐岭南王要忠君报国,便翻身上马,领着联姻的亲卫队朝宫门外走去。
徐南风今日穿的一身浅绯色礼服,虽然华丽美观,却并不保暖。此时她随着命妇的队伍簇拥着九公主的嫁车,单薄的绣靴踩在覆有薄冰的街道上,凉到了骨髓里。
她打了个寒战,呼出一口白气,悄悄靠近嫁车,低声道:“天冷,九公主还好么?”
九公主淡淡‘嗯’了一声,声线有些低落,想必是对剑奴的事还未释怀。
徐南风又道:“你且放心,少玠让我转告你,多则一年,少则数月,你们的事必能解决。”
言尽于此,九公主自然明白了其中含义,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此时耳目众多,她不便明说,只能强压住欣喜轻声道:“替我谢谢四哥,也……谢谢你。”
徐南风洒脱一笑,“贤妃娘娘给你做了几件冬衣和斗篷,我交给芝麻了,你记得带去岭南,那里多蛮荒之地,怕是见不着洛阳这般好的布料了。”
九公主也露出一个淡笑:“听小遥儿说岭南湿热,终年温暖,不见雪花,母妃的冬衣派不上用场。”
徐南风又道:“对了,还有些药材,你也一并带上,岭南多瘴气,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知道了,你怎么同四哥一般啰嗦了。”
徐南风不以为意地笑笑,“九公主,我和少玠等你回来。”
九公主嘴角动了动,鼻根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
她掀开车帘,撩起红面纱的一角,忽然喊道:“徐南风。”
徐南风佯嗔道:“没大没小,叫四嫂。”
“四嫂。”九公主难得乖巧一回,微红泛着水光的眼睛凝望着徐南风,朱唇抿了抿,小声道,“四哥是个很好很好的男子,你要好生待他,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信他。即便全世界都叛离你,唯有他不会。”
徐南风一怔。
她忽然回想起半年前初见这丫头时,九公主青葱俏丽,眼神灵动狡黠,抬着下巴问她:“你是谁?”
半年之后,命运翻转。九公主无忧的笑容淡去,有的,只是眉眼间萦绕不散的,令人心疼的忧愁。
徐南风下意识抬手,想要摸摸她精致华丽的凤冠。九公主却忽的放下帘子,躲回车里去了。
徐南风的手停在半空中,无奈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车内又传来九公主细细的声音:“……你也很好,是个配得上四哥的女人。”
轱辘声响,嫁车远去,所有人的脸上都在笑着,祝愿九公主与岭南王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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