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燃早在车坠下山林时,就从车里下来了,本来百分之百的胜算,但还是低估了霉运的力量,还是在落地时被一颗倒下的杨树拦了腰,一根尖锐的树枝刺入小腿。
他把树枝拔掉,拿最后一件衣服绑上,止血,靠在树干上,歇劲儿。
彭延川的车,经过改装之后,马力增加到9.7%,跟纪燃那辆12.3%是少点,但动力太大,出弯阻力也会相对增大,导致整辆车过弯时极度不稳,卢盛过弯是硬伤,开纪燃那辆,根本是找死,除非他目的不在于赢,而在于搞他纪燃。
纪燃在彭延川提出换车时,就把所有可能性都想到了,两辆车避震器、防倾杆的差距也在脑袋里做了一个计算,想着他在出弯时,几种封自己路的方式,但都不能有效避免被自己超车,最后得出结论,他果真不是为比赛,而是另有目的,那这辆车,就有问题。
如果他当时提出不比了,第一的名头彭延川拿去也无所谓,只是他的歹心就不能被人知悉了。
一个车手,如果藏的是损人利己的心思,那就必须得剥夺他身为一个车手的资格,这样才能避免更多人成为他好胜心下的牺牲品。所以纪燃还是跟他比了这一场。
布丁是他意料之外,但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一旦事情发展他无法掌控,他一定会用自己,换布丁的周全,事实上,他也是这么做的,他确实护了布丁周全,却没想到,布丁也存有一颗为他周全不惜牺牲自己的心。他出事,布丁亦会跟他一样,心甘情愿拿自己来换。
第43章
如果, 我一早知道彭延川不是一心跟我比赛,我一定不会带你来。
如果,我一早知道你会为了我, 不顾自己生命安全, 我一定不会带你来。
如果,我一早知道你爱我已经深不可辩,我一定不会带你来。
纪燃眼见布丁半山腰滚下来, 不顾废了的一条腿, 冲向她,拿身体挡住, 把她捞起, 搂进怀。
布丁感觉自己断了七八根骨头,整个人只有一口气吊着,再断一根, 命就悬了。
纪燃心从没哪一刻跳的这样快过,明明那么睿智的布丁,怎么就干了追下来这种蠢事儿?
他搂着她, 想用力, 又怕用力她疼,不用力,又怕她撑不住。
“你特么……”本来脱口便能出的脏话,不知道怎么就没能吐出口。
他用力喊, “有没有人——”
回应他的,只有回音, 但他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找他们。很快。
他搂着布丁,不敢大动,却也用了百分之三百的专注,让她处在最舒服的姿势。
布丁阖着眼,意识却还清醒,“你……不能把我……丢下……”
纪燃俯身,颤抖的吻在她眼睛、鼻梁、嘴唇、脸颊,无规律的印上。
布丁张嘴,“你牵……牵我的手……”
纪燃握紧她的手,看她也知道她疼,“你别说话了。”
不,她要说。“我知道……”
纪燃想起,他说的那些‘你知道’,和布丁回应过的那些‘我不知道’。
布丁气若游丝,细软的声音缓缓带出,“我一直……都……知道……”
话说完,她挨不住疼痛,眼一皱,人晕了过去。
纪燃还干巴巴等着下一句,知道,然后呢?所以呢?
算了,到这一步他也甘愿了,现在最主要的是人,特么赶紧的来人啊操你们妈的!
他刚等到布丁一点青睐,他还想着在大好年华跟她谈情做爱……
过去半宿,也没人来。
纪燃不对他们抱什么期望了,准备带布丁上去。即使残着腿。
布丁此时醒了,她睁开眼,看见纪燃,突然觉得,真好。
纪燃理理她的碎发,“可以动吗?”
布丁动了下,发现身上好像没那么疼了。
她很惊讶,“我好了?”
纪燃缓缓拉起她,“你就没坏。”
布丁被拉起,摸了摸身上,还真是……胳膊腿儿的都很齐全。
“能走吗?”纪燃问她。
布丁试了下,可以,“能。”
纪燃那条好腿也麻了,“那就扶我一下。”
布丁扶起他,才发现他残了一条腿。
纪燃看她很惊讶,说:“你没事,有事的是我。”
布丁问他,“那我为什么会疼?”
纪燃看她,“那是你缺乏运动。”
布丁:“……”
纪燃搂着她的腰,“你知道,所以呢?”
布丁没反应过来,“什么。”
纪燃手又收紧三分,“装傻?”
布丁脸躲开,不去看他,“我没有。”
纪燃一只手捏住她下巴,“那你昏迷时,说你……”
“我不喜欢你!你别胡说!”布丁抢说。
纪燃笑,“谁说你说喜欢我了?”
布丁把自己搭进去了,不吭声了。
纪燃靠在树上,借树干支撑着一半身子,“你喜欢我。”
布丁的否定早没有说服力了。
纪燃没听见布丁否认,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布丁问自己:这算是,默认了吗?
转念一想,她那么不要命的追下来,再否认,只会被人笑话吧?
逃了那么久,她还是被早已不属于她的心捉住,叫她原形毕露。
她伸手,缓缓环住纪燃的腰,埋首在他怀里,什么也没说。
这是第一次,布丁主动靠近他。
纪燃欣喜若狂,把她搂的更紧,“我们?”
布丁点点头。
纪燃捧起她的脸,在她额头着力落下一吻。
“啊——”
他面朝天,大声叫嚷,惊了鸟。
早在布丁愿意跟纪燃握手言和之时,还有一种情愫,也悄无声息潜藏其中,慢慢渗透。
当她发现,这种情愫是她对纪燃,区别与普通关系的感情时,她知道,她可能再也考不上大学了。她那么避着纪燃,就是怕自己爱上他,怕自己本来精确到一丝不苟的人生出现罅隙,可纪燃终究是她的劫,是她的孽,是她的逃避却也于事无补。
如果汪雅芳在,她还可以用她对纪燃的特殊对待,问她,他们叫不叫爱情。
可是很遗憾,汪雅芳不在,所有想要说给她的话,都只能说给空荡的房间。
一个残缺的她,一个沉重的负担,怎么能云淡风轻的避而不谈?
她对纪燃抱有偏见,以她对他浅薄的了解,先入为主的定义他这个人,当卢盛告诉她纪燃过去那些年,她发现她错了,她认错,可又能怎么样,知道他跟自己一样不容易,就可以惺惺相惜,互相取暖了吗?那未来呢?不用管了吗?父亲呢?丁淮呢?承担起整个家的责任呢?
一开始拒绝,是不喜欢,是怕喜欢,后来拒绝,是她要不起,她不能只考虑她一个人。
曾以为只要一直否认下去,纪燃总有一天会发现她的无趣,扭头离开,可到了,居然是她低估了他对她的用心。他把她从车里推下去那一刻,她心疼的快要死掉了,当时的她想,如果纪燃有事,那她也死掉好了。所以在车脱离山道,扎进山林那刻,她没有丝毫犹豫,也追了下来。
躺在纪燃怀里,以为自己断了七八根骨头的时候,她满脑子,依然是纪燃。
那仿佛在告诉她,别躲了,你的面具掉了,纪燃已经知道你有多喜欢他了。
她攥紧纪燃脊梁的布料,被他一把抓住手,带向他脊柱,“你一摸,就知道是我,为什么?”
布丁摩挲他的脊柱,她还没有见过,琴键一样的脊柱,她当然记得住。
纪燃被布丁柔软的手抚摸,火在心里着的正旺,这一趟鬼门关,走的真特么值!
布丁担心纪燃的腿,扶他坐下来,掀开裤管,跟她估量的差不多,伤口不大。
早在纪燃冲向她时,她就肉眼扫过他身上的伤口,只有左腿裤子被血浸透,但他还能用劲儿,就说明没伤到要害,她也多多少少放了些心。只要他没事就好,她只要他没事。
纪燃小腿的伤口被布丁看到,掩了掩,“没那么严重。”
布丁知道,但既然她能动了,那就至少要帮他处理一下,避免感染更多。
她看纪燃一眼,说:“可能会疼,你要是疼,就叫,虽然我会有点看不起你。”
“……”纪燃也看她,“你在激将我。我从来不吃这一套。”
布丁左唇挑了一下,俯身把嘴唇贴上纪燃伤口,吐出舌尖细致的舔舐。
纪燃有丝丝惊讶,他以为布丁要脱衣服给她绑上,已经准备好看她胸前后背的肌肤,没想到老天对他实在不薄。他伤口位置传来布丁舌尖的触感,痒痒的,冰冰的,却也跟火燎一样。
布丁把纪燃伤口上粘到的树皮渣滓,石子,黄土,都舔掉了,唾液是目前唯一的疗伤工具了。
她拿手扇了扇,“晾着吧,等我们上去了,去医院消个毒,应该就没事儿了。”
纪燃冲她伸手,“来。”
布丁顿了下,还是靠过去,贴近他,枕在他肩窝,心跳跟他的心跳重合。
纪燃偏头,在她发心落下一吻,“等你承认喜欢我,真难。”
布丁没应他的话,说:“我小时候喜欢画画,我妈给我报了个画画班儿,学了两个月,我拿了曲水小学生绘画大赛二等奖,而成绩从此一落千丈。我爸由此发现,我对一件事的专注容不得我再在另一件事上投入,跟我妈大吵一架,再也没让我上过画画班儿,果然,我又重新名列前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