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话不多讲,神不外露,倒也好猜,一个人喝酒的时候,通常都是用酒精麻痹自己,有了烦心事。
出奇的,赫连瑜放下酒杯在桌面,开了口,“她知道玉宁的事了。”
闷葫芦出声,千年难遇啊!
亦宣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又是因为叶灵犀。”
也就她有这本事,让堂堂三少,隔三差五买醉。
赫连瑜重新满上了酒,低垂的眉眼,空空洞洞。
亦宣见他又沉默了,索性翘着二郎腿,悠闲的猜测,“我想想,这件事应该和霍炎霆脱不了干系,然后,嫂子大人肯定恨你到骨子里,跟你吵架。”
“不该让她接EM的封面。”赫连瑜沉声道,握着八角杯的指骨收拢,杯子凑到唇边,一杯酒灌进肚。
“我懂,我懂!”亦宣勾住他脖子,频频点头,“如果你当时狠心些,你在她的心里顶多也就是个负心汉,现在好了,从负心汉变成杀人狂魔。”
“玉宁不是我害的!”赫连瑜猛地抬头,冷厉的眼光,神色格外较真。
突然翻脸,亦宣兀地愣了愣,吊儿郎当的挤出笑来,“我知道,你凶什么?问题是,除了我,大概没人会相信你。”
众所周知,天火不是谁都能进的。
单单从萧玉宁从天火顶楼跳下去这件事来看,赫连瑜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赫连瑜靠着沙发,眉头紧锁,揉着山根,徐徐道,“我带给她的只有痛苦,为什么要让我遇到她?”
亦宣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满目的哀伤,甚至是无助,似乎下一秒,就有眼泪从润湿的眼角滑落。
“啧啧,你可别哭啊!要是哭了,以后可别说我认识你啊!忒丢人了!”亦宣像避瘟疫一般,退开三丈远,坐到了沙发边沿。
赫连瑜斜眼瞥去,薄唇捻起微小的弧度,“你见过我哭?”
亦宣脑袋摇得似拨浪鼓,就是三年前,赫连城的葬礼上,亦宣也没见赫连瑜掉一颗眼泪。
那时,他就站在礼堂里,远远的看赫连瑜穿着一袭黑衣,孤冷的杵立着。
如同上发条的机器人,每个上香的人靠近,他就会中规中矩的鞠一躬。
有人说,他不孝,父亲在ICU抢救都不去病房看一眼,有人说他冷血,父亲亡故,都不落泪。
亦宣和他处了多年,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从他母亲简沫抛弃他和一个流浪汉私奔后,就没见他开怀笑过了。
他的盔甲,几乎刀枪不入,无论什么事,都淡漠处之。
“我不会是理想的丈夫,也不会是称职的父亲。”他继续喝着酒,苦涩的滋味蔓延,酒精麻醉大脑,那些烦心事,就会被遗忘。
正文 0179:千杯不醉千杯不倒
“腻腻歪歪的,恶心死我了,靠!”亦宣搓了层鸡皮疙瘩,倒了一杯酒喝了个底朝天,酒是穿肠毒药,也是洗涤心灵的佳酿。
赫连瑜掂着杯子,不紧不慢品酒,冷冷的斜了他一眼。
“你的小跟班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宁愿跟她喝酒,也不想跟你喝酒,妈蛋!”
亦宣骂骂咧咧,被他这么叨叨着,似乎天塌下来也不过两杯酒的剂量。
赫连瑜握着杯子倚着沙发,清凉的酒水渡进薄唇,慢慢的放下杯子,才不疾不徐道,“或许明天,或许无期。”
“我勒个去,你派她干嘛去了?”亦宣啐了口,贼兮兮的笑着,往他身边靠了靠,“说实话,很久不见,我都有点想她了。”
“哼。”赫连瑜一声冷哼,嘲弄道,“她要是听见,非割了你舌头。”
“哟哟哟,本少爷好怕怕!”
亦宣故作姿态的捂着胸口,杯子抬起碰了下他的酒杯,“喝酒压压惊。”
同样是姓亦,亦景和亦宣,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性格,一个沉稳老练,一个脱线不羁。
也正是亦宣这份难得的粗鲁臭屁,才让人感到轻松,与他相处,不会累。
一杯接着一杯,从余晖到天黑,酒桌上的空瓶子不知摆了多少。
入夜的酒吧,人越来越多,灯光也越发流光四溢。
一来二去,酒气上头,脑袋犯了晕乎。
“老子都不知道多久没喝过这么多酒了,头痛,不行了!”亦宣率先认输,晃晃悠悠的站起来,扶着桌角,脸颊潮红浓厚,像是扫了胭脂。
“就这点出息?”赫连瑜跟着起身,拿起搁在沙发靠背的西装外套,搭在了胳膊上,与亦宣不同,他脸色了无血色的白。
“切,我不信,你还能喝!”亦宣揶揄,推了他一把,“你几个酒量,我还不知道?哪能喝得过本少爷?”
谁知,他这么轻轻一推,赫连瑜就突然倒了下去。
亦宣说的没错,他确实已经到极限。
瞧着复坐回沙发上的男人,抬起手撑着额头,紧锁剑眉,面部五官全都透着难受,亦宣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吧!让你装!”
赫连瑜没搭理他,疼痛像病毒般蔓延。
“没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你以为你是我啊,本少爷喝酒的功夫,可是与生俱来的,知道酒仙吗?我就是酒仙,千杯不醉,千杯不倒!”
本就是个话痨的亦宣,喝醉了酒话愈发的多了,喋喋不休一通,双手叉腰仰天长笑。
等他嘚瑟后,再去看,沙发上的人竟然早躺下了。
“咦?大三少?”他凑上前去看,捏了下赫连瑜的脸,皮肤比女人还要好,光滑白皙得过分。
赫连瑜全然没反应,亦宣捏着他脸皮扯了扯,“不是吧?真喝趴了?”
不管他怎么乘人之危,赫连瑜依旧动也不动,亦宣乐了,拖着他胳膊,试图将他带回去,嘴里还念着踌躇得志的话,“谁没出息,你再说说,是谁没出息,哈哈,手下败将。”
艰难的将高个架起,亦宣又埋怨,“靠,这么重,吃饲料长大的么?”
“什么湿淋淋的?”他一个人自言自语,搭在赫连瑜背后的手,触到一片湿润温热。
正文 第180章 0180:谁做的,谁伤的
暗蓝色的灯光里,他抬手一看,指尖黑色液体粘稠。
笑容瞬息凝固,亦宣再也笑不出来,偏着去瞧,他肩头白衬衣一大片的黑红。
“我靠!喝酒能喝出姨妈?”
亦宣甩了甩手,弯腰抽了两张纸巾擦着手,赫连瑜如同软骨动物,全凭着他的力量在支撑。
手机也掏不出来,他只好冲着酒保招了招手,“兄弟,过来搭把手!”
酒保与他合力,才将赫连瑜搬上了车。
热得满头大汗,酒精也挥发了不少,亦宣单手叉腰,往脸上扇着风,瞅着昏睡过去的人,低声骂道:“挂彩还喝酒,赶着见阎王?”
早知道赫连瑜受伤,他才不出来跟他喝酒。
说来,赫连瑜一向分寸有度,怎么搞成现在这副狼狈德行?栽倒在车座上毫无知觉,就像一具死尸。
骂归骂,他还是半醉半醒的开车亲自送他回了决明山。
严嫂和一帮佣人扶着赫连瑜进了房间,立马打电话联系了杨益。
房间里,灯光昏暗,大床上的人,紧闭着双眼,一件血染的衬衣,丢在床脚。
赫连瑶看着杨益拆掉原有的绷带给他上药,眼泪不住的往下落。
“他怎么受伤的?为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她掩着面颊,质问一干佣人,众人皆垂眉低眼,噤若寒蝉。
“说啊!”
赫连瑶气火滔天,她的哥哥,就这么被人砍了一刀,还四处走动,喝酒抽烟,一声不吭!
“少爷不让说。”严嫂发了声,那天晚上,陆青离开时就告诫了知晓的佣人,要他们只字不提。
这都过去几天了,谁知,伤口又裂开了。
“谁做的,谁伤的!”赫连瑶恨不得现在就提刀去将伤他的人大卸八块,最可恨的是,他竟然连她也瞒着!
这伤哪来的,佣人不知道,家里所有人都不清楚。
“瑶小姐,冷静点,少爷需要休息。”包扎好伤口的杨益,将药品收回医药箱里,深深叹了口气,“伤口有感染诱发并发症,近期禁忌辛辣,最好卧床休息,如果感染加重,只能送医院。”
赫连瑶拭去眼泪,走到床边,注视着沉睡的他,心里百味陈杂。
受伤了都不告诉她,是见外,还是怕她担心?
“看来,我晚上得留在这里了。”杨益看了眼时间,拉开椅子端坐在床边,以防发生不测,能及时送医。
“我也留下来。”一直站在门口醉意熏熏险些睡着的亦宣,打着哈欠窝在了单人沙发里。
赫连瑶缄默无言,抽泣着坐到床沿,拉起了赫连瑜扎着点滴针管的手放在手心里。
他指骨修长,指甲修得圆润,指纹很浅,微微泛凉。
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与他这般的接近。
哥哥,你一定要好起来。
赫连瑶紧握住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信念,驱散他身体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