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你完蛋了。”
电话挂断前,慕北最后说:“虽然我难以理解你那份痴迷爱国的信仰,但我肯定,你一定逃不开这位傅医生的手心。毕竟单凭他身上的军装,就足以让你深陷不悔。”
原本计划三天完成的拍摄工作因为当地急来的骤雨,不得不暂停一天。
翟念住的宾馆毗邻着海岸,推开窗,潮湿的海风阵阵吹来,抬头望,好似能眺望到细密的雨水撒向海面的波动。
紧张忙碌的工作被迫暂停,连带着急速运转的大脑也好似被一并按下暂停键。
突如而来的闲暇时光,让习惯了忙碌的翟念陷入一种久违且短暂的迷茫和放空。
她有多久不曾像今天这样停下来呢?
初到美国时,她不敢让自己停下,生怕一个停顿,就会生出懦弱,撕碎她伪装的坚强。
后来她不能停,她不知道是不是其他的留学生是否如她一般,但她那时确实需要比大多数美国人做得更好,才会得到一份正视,或者一个较为公平的对待。
翟念想,那时真是——少时不离家,不知家中好。一朝离家去,才知家万好。
走出国门,才知道祖国强大,对每一个国人的意义。
纵然相隔千山万水,只要国安家在,心中便有了最坚实的依仗。
放空的思绪俨然越飘越远,却被后槽牙一阵钻心的疼,毫不留情地扯回现实。
翟念猛地捂住发疼不紧的半边脸颊,一面回身找止疼片,一面狠狠地想起这次牙疼的始作俑者。
傅祁!你给我等着!
翟念牙疼的毛病已有多年,也被多个牙医耳提面命地警告过,但她就是固执地不肯拔牙,任凭这颗牙陪着她走出国门,又走回国门,也不肯舍弃。
好在坏牙也争气,平时只要饮食注意些,几乎不会叨扰她的正常生活。
但有一个情况例外——发烧。
只要翟念发烧,坏掉的牙齿就像雨后春笋般生机突起,坚定地摇旗叫嚣,在翟念的口中兴风作浪,搅得她不得安宁。
而这次之前,翟念已经有三年不曾发烧了。
连吞了几片止疼片都止不住牙疼的趋势,翟念无法,再也顾不上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转而打开电脑开始选片修片,以此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工作延误一天后,到翟念几人完成任务,重新返回B市那天恰好是周一。
三个女孩也顾不上回家梳洗,匆匆在机场吃过早饭,便打车赶往杂志社。
路上,翟念捂着半边脸颊,缩在车后座上,一面因为早起的缘故昏昏欲睡,一面又被连日来的牙疼撕扯着神经,苦不堪言。
身旁,魏苒打盹醒来,便见翟念脸色发白,眉心越拧越深,不由得将手里的矿泉水递给翟念的同时,嘀咕道:“你这牙疼的毛病,当年出国前就有了吧,怎么到现在都没好?”
水有些凉,翟念便将水瓶握在手心,抵在疼得发紧的半边脸颊上,含糊道:“平时也没什么,就是发烧的时候才会疼,吃两片止疼药就好了。”
两片?这都吃了半盒止疼片也没见你好。
魏苒在心中腹诽着,原本想说点什么,转念又想起翟念当年牙疼的初因,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只得强忍着化成一声轻叹,散了。
魏苒和翟念从小就是门对门的邻居,两人几乎从懂事起就在一块玩,关系好得像连体婴。
直到几年前,翟念突然飞去美国留学,两人之间才有了一段漫长的分离。但也没因此断了联系。
所以,这些年翟念经受的事情,魏苒比任何人都门清。越清楚就越心疼她。
而那颗腐坏的牙齿,就像是尘封这些年过往的钥匙,触碰之下,撕扯得是翟念的血肉。
三人回到杂志社,便被主编留下投入紧张繁琐的工作中,一忙就到傍晚,手上的工作告一段落,主编才像是刚发现翟念身体不适一般,大手一挥,放她回家休息。
而魏苒她们,则要继续加班。
翟念顶着魏苒艳羡又担忧的眼神,潇洒地和众人挥挥手,转身乘车消失在晚霞中。
刚一坐上出租,翟念捂着已经微微肿胀的脸颊,含糊地对司机说了一句“麻烦送我去医院。”后,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以为翟念有什么急症,也不敢耽搁,脚下油门一踩,就向着距离最近的一家医院奔去。
说来也巧。
翟念付钱下车时,抬头一看,才发现司机送她来的正是傅祁所在医院。
而更巧的是,那位致使她反复牙疼的始作俑者,就站在她身前不足五米处。
他身上穿着白体恤和米咖色的休闲裤,眉眼平淡,神情闲适,看着像是正要下班的模样。
在看到翟念时,傅祁脚下才顿了一顿,再走向她。
“你……”
刚开口,傅祁便眼尖地发现,翟念左侧的脸颊比右侧生生肿出一个弧度。
“被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念妹:谁敢打我?你是不是瞎!
祁哥:不瞎——能看上你?
念妹:……
☆、第五章
“被打了?”
傅祁眸光一沉,说着话时,手已伸向翟念的脸。三指托起她的下颚,拇指指腹恰好触在翟念那颗作恶的坏牙外。
一按。
翟念“嘶”地一声,疼得倒吸凉气,一巴掌拍落傅祁的手,“你才被人打了!”
傅祁摸到那肿胀的牙龈,自然知道她不是外伤,眸光淡开,他轻笑着转身:“走吧。”
翟念一愣,“干嘛?”
“带你看牙医。”
听到翟念没有跟来,傅祁停下脚步,回身,“走啊。”
说着,低头扫过腕表,语气洞察又诚恳,“论时间,现在已经下班了。如果不带着我,你今天恐怕拦不下牙医。”
话虽如此。
但翟念想起牙疼的前因后果,心里却不愿就此罢休。
“是你非要管的,别想我谢你。”翟念气哼哼道:“不对,是你欠我的!”
关于前一句。
傅祁只是低“嗯”一声,不在意地回了一句:“随你。”
但后面这句,傅祁却有些不明白。
“讲道理,你牙疼不是我捏一捏就疼,不捏不疼的。”
他以为翟念是记着方才他按她脸的仇,却不想听到翟念言之凿凿道:“我这颗牙跟着我大风大浪多少年!只有我发烧的时候她才淘气呢!我发烧是因为谁啊?谁说我胡闹,把我这个病人晾在走廊的?”
傅祁默了一瞬,被翟念的话堵得哑口无言。想反驳,又见她捂着脸,拧着秀眉翻白眼瞪他的模样,实在可怜又好笑。他不好再与她争辩,便点点头,权当妥协。
“好吧。”傅祁继续向前走,“你看牙的医药费,我付。”
翟念怔了一怔,原本心中已经盘算好,下一句要如何借题发挥让傅祁答应做她的模特拍写真了,却因为傅祁这句话,瞬间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蔫了。
“我真……谢谢你啊!”
看着傅祁面子,在下班后照旧给翟念看牙的老刘医生,老生常谈地劝告翟念拔牙。
翟念不肯,傅祁在一旁看着也不劝,只是在接收到老刘医生饱含深意的眼神时,和事老似地开口道:“这孩子倔,麻烦您先给她止疼吧,瞧着脸都肿破相了。”
话音未落,就察觉到身侧翟念瞪他的眼神。
傅祁压了压嘴角,反手按在翟念的脑后,轻拍一下,“谢谢刘医生啊。”
翟念鼓着另一半脸,从善如流,“麻烦您了。”
老刘医生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地敷衍他,反倒乐了,边背过手转身去找药,边摇头笑道:“你们这些孩子啊,现在敷衍我老头子,回头受罪的不还是自己吗?”
等两人再次走出医院,已是华灯初上。
闹人的牙疼缓解了,翟念的肚子也终于恢复知觉,唱起空城计。
细算起来,牙疼这些日子,她几乎没好好吃过一顿完整的饭。
“我饿了。”
说着,翟念的肚子还应景似的“咕咕”了两声。
她抬头,非但不觉得窘,反而更加理直气壮地看着刚打开车门的傅祁,“我真的饿了,你带我去吃饭吧。”
傅祁刚听到那两声“咕咕”时,还顾及着女孩子面子薄,特意装作没听到的样子,不回头看她。
没成想,却听到翟念如此诚恳且引以为荣的话。
当即一愣,就止不住地想笑。
傅祁也确实笑了。
男人回过身,一手抄兜,一手按在半开的车门上,于昏黄的路灯下,笑容明朗,眉目清隽,漆黑的瞳眸中隐约有光在闪烁,在这夜色中竟然亮得骇人。
“翟念。”男人清润的声音,随着夜风而来,“你到底,是不是翟念。”
从初见到再见,你似乎有无数个样子,每一个都是你,却又好像都不是你。
又或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翟念。
翟念几乎被男人脸上的笑容晃了眼。
她怔楞地看着傅祁笑容温浅地问她,她是不是翟念。
然后,她几乎下意识地按下指尖下的快门键。
“咔嚓”两声,将傅祁的笑,包括他发现她的拍照意图后,挑着眉,眼底笑意不减反深的表情一并留在底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