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赵从雪绵里藏针的言辞,这番话也真算得上周到妥帖,以柔克刚。
段佳栖心里暗赞了她的这份气度,揽住艾笙的肩膀,说:“你们两个是第一次见吧?虽说从雪是个大忙人,但赵苏两家是世交,以后大把的时间了解彼此”。
赵从雪听了这话,脸色骤然变了变,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
指甲划过掌心,她笑了笑,“您说得对。这会儿时间差不多,先进去对号入座吧”。
段佳栖是长辈,她先往里走,艾笙几个跟在后面。
苏段赵,三个束州大姓,名流中金字塔顶端的世家。自然是拍卖行的vip,坐在靠前的位置。
艾笙在段佳栖身旁坐定,将手里的宣传册再次打开,拇指摩挲在印着母亲画作的那一页上。
“你也喜欢江怡杉吗?”,段佳栖在她身旁问道。据段明屿对艾笙的介绍,她似乎并不是美术学院的学生。
“嗯”,艾笙点头,清亮的眼眸中闪动着孺慕之情,“她是我母亲”。
她小时候特别喜欢光明正大地跟人宣布,那位漂亮有气质的女画家,是我的妈妈。
可后来家里出事,她跟别人说起母亲,总会引来一片惋惜和同情的目光。
慢慢地,她只把母亲装在心里,难过的时候自言自语,像把心事一一说给她听。
今天遇见母亲当年的画作,那股骄傲兴奋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几乎没怎么思索,便跟段佳栖坦白了。
段佳栖听了不禁怔住。顿了几秒,才静静开口,“没想到你是她的女儿。当年你母亲在留学生圈子里很有名,喜欢她的男人能从中国排到美国”。
说到这儿,不欲让艾笙伤怀,便及时打住。
艾笙眼睛亮了亮,“您认识我母亲?”
段佳栖想了想,说道:“有过几面之缘,但并不是很熟悉。我们是大学校友,她比我高几届,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至今你母亲的照片还挂在学校的名人堂里呢!”
关于母亲的这些往事,对于艾笙来说,是无价之宝,正想请段佳栖多说一些,拍卖会的主持人已经上台。
她只好意犹未尽地收声。
这场拍卖会的规格非常高。不管是拍出的藏品,或者竞拍者的身份,都能相互匹配。
价格成百上千万地叠加上去,被淡然自若的声线喊出来,仿佛只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数字。
几件卖品拍出去,成交价格都高得令人咋舌。
只是艾笙发现一个规律,只要段佳栖,苏应悦或者赵从雪举了竞价牌,其余人再喜欢那件卖品也不会跟她们抢。
仅仅一个拍卖会,便能看出名利场中的高低。
正出神间,江怡杉那幅早期画作《彩云追月》。
艾笙立刻精神大振,牢牢盯紧被装裱好的画纸。
这画是江怡杉从美国学成归国后作成的,既有西方技艺中的写实,也有东方的写意,二者相互融合,青涩却又充满灵气。
主持人介绍完毕,语气不急不缓地说道:“这件藏品,起拍价为八十万,举牌一次加价两万,现在开始竞拍”。
“二十号,举牌一次”,主持人看向后排,而后又有买家不断加价。
这中间艾笙没举过牌,引得段佳栖多看了她两眼。她明明是对这幅画有意,但却不焦不躁,临大事而有静气,这份沉稳远远超出她的年龄。
等价格稳定在一百五十万,竞价人变少,艾笙才开始举牌,“一百五十五万”。
坚持到最后的那位买家表情凝了凝,迟疑着没再举牌。
艾笙还没放松下来,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只听赵从雪曼声道:“一百六十万”。
微顿了两秒,艾笙从容叫价,“一百六十二万”。
接着赵从雪直接叫到一百七十万。
艾笙紧咬着不放,“一百七十二万!”
赵从雪:“两百万!”,话音落,她隔着段佳栖冷眼瞧着艾笙,声音不大不小地说:“荀小姐喜欢抢别人东西的癖好真让我大开眼界。但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
艾笙只当没听见,目光直视主持人:“两百零两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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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4.烫手山芋((
江怡杉的那幅旧画被场中的艾笙和赵从雪叫到了三千万左右。这价格在江怡杉被拍卖的画中,算得上天价。
拍卖会场中不乏对书画了如指掌的收藏家,几乎要认为这两个女人是专门来炒作江怡杉的作品。
等赵从雪再次出声,叫道:“三千五百万!”,众人皆惊,相互在窃窃私语。
艾笙抿了抿嘴唇,默然思索。长这么大,她从未这样大手笔地叫价,虽然实在爱惜母亲的画作,但账上真正属于自己款项,无非是上次苏应衡设局从范清慧一家手中榨出来的几千万。
如果再加价,就要动用苏应衡给自己的黑金卡。
即使他们已经结婚,艾笙也不愿意成为只能让他破费的附庸。
晃神间,主持人已经举起那把小锤,目光盯着艾笙:“三千五百万一次,三千五百万两次……”
艾笙手指攥紧了宣传册薄薄的纸张,脑子里天人交战而让手心出了一层冷汗。她喉咙发干,不愿去看赵从雪得意挑衅的目光,苦涩地闭上眼睛,等主持人一槌定音。
等了好一会儿,预想的锤声并未响起。艾笙睁开眼,看见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主持人旁边,正拢着手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等那名男子从台上一侧下去,主持人清了清嗓子,语气抱歉地说:“江怡杉女士这幅作品有待商榷,所以暂停拍卖。浪费了大家的时间,十分抱歉”。
转折来得太突然,大家很久才回过神来。
段佳栖在艾笙旁边喃喃道:“不应该啊,这家可是百年老字号的拍卖行,半途撤回卖品的事件不该发生才对……”,说到这儿她猛然停下,眼睛里划过一道清明,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叹了口气。
最为气愤的当属赵从雪,眼看她就要赢过荀艾笙,将战利品收入囊中,结果被半路截胡,落得一场空。
她咬着牙瞥向艾笙,脸色难看到极点。
会场里的讨论声嗡嗡地响,还好主持人十分有经验,说话漂亮圆滑,很快揭过这段插曲。
最后段佳栖拍得了一个环形玉佩,苏应悦更是大手笔地买下一套红木雕花梳妆台,赵从雪则拿下了压轴的兰亭古韵砚。
而艾笙则空手而归,她本来就是冲母亲的旧画来的。现在画被撤走,也没了竞拍的心思。
等主持人宣布拍卖会结束,段佳栖这类拍得藏品的买家,就要到旁边的贵宾室登记付款。
艾笙陪同她们到了隔壁,贵宾室里的布置更加富丽堂皇。听说是拍卖行的长包房,也就不难猜测这里为何如此古香古色。
她正欣赏着博古架上的古董,突然有人在身后叫了一声:“表小姐”。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但一时却想不起是谁。艾笙疑惑着扭头,表情忽然滞了滞。
谷颂禹轻声说道:“表小姐,好久不见”。
艾笙迟疑几秒,叫了一声:“谷叔叔”。
谷颂禹是她外公江世存的首席秘书,以前去江家见过很多次。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没怎么变,仍然是板正的性格,表情一丝不苟。
虽然在同一个城市,自母亲去世,却几乎没有碰过面。
不过艾笙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依江家的权势,只要不想见的人,杵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也只当看不见。
谷颂禹把艾笙引到一扇屏风后面坐下,与外面的喧闹隔开,很快有工作人员上了茶。
艾笙捧着青瓷茶杯,在鼻端嗅了嗅,是味道清新飘逸的猴魁。
她外公最喜欢喝这种茶,连带母亲也青睐这股香味。
谷颂禹看着面前婉约清媚的女孩子,心情十分复杂。她一举一动都带出她母亲的影子,怪不得董事长轻易不敢跟她见面。
“这是你母亲的画,董事长让我亲手交给你”,谷颂禹将一个暗色长条盒子放到艾笙面前。
艾笙很快想通来龙去脉,“刚刚叫停拍卖的人,是外公?”
谷颂禹点头,“幸好今天来这儿视察,否则在自家拍卖行把咱们大小姐的东西拍卖出去,恐怕董事长会大动肝火”。
艾笙这才知道,原来博古拍卖行,是江家的产业。
“这画也只是委托给拍卖行,并不是拍卖行的。多少钱,我到时候转账给你?”,艾笙将茶杯放到桌上,慢慢说道。
谷颂禹脸上浮起薄怒,没一会儿又恢复如常。只是他说话的语气有点生硬,“董事长要听到这话,不知会多伤心”。
艾笙淡淡摇头,“您多虑了。我并不是想划清界线,只是觉得不该再欠他老人家的人情。我父亲能出狱,未尝不是外公松的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