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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天鹅 完结+番外 (李贞观)



我气息奄奄:“我们以前,认识……”

律照川蹙眉:“你什么意思?”

嘶哑飘忽的像是破败的机械摆荡轴承:“以前的事,我记不得了。”

我们曾有过交集,而今,惟有他独自记得……

愧疚感爬上我的心头。

我的回复彻底惹怒了律照川,他张手捏住我的下颚:“不记得?你倒是找了个好借口!”

“是外伤性全盘遗忘,大脑皮层联合区发生改变导致的记忆障碍。一年多前,我因为溺水休克,醒来时已记不得从前。”

律照川一震,他的目光变得极度危险:“你说什么?”

“我失忆了。”

律照川形容一滞,失神看我。显然,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知道这令人很难相信……

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至今记得,我从医院苏醒那一刻,大脑一片空茫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我瞪着天花板问反复问自己:我是谁?我喜欢什么?

他如一棵迅速枯萎的植物,瞬间消泄戾气,掐我下颚的手也蓦然垂下。缓慢而清晰地问:“所以,你不记得从前,也你不记得我了?”

我点头。

至今,我还在雪白而空旷的巨大空间内,辗转绕行。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甚至连脚印都没有……

律照川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可怕。我突然意识到不对,惊惶推测着:难不成,我曾经害过他!是啊,我凭什么认为,那些被我遗忘的过往是友爱而非暴戾。以他这种盛气凌人的态度,我可能还给他下过绊脚石!一定是这样的!我们有过节,所以他才会反复无常、暴躁易怒……

“啊……”

突然像是有成百上千的蚂蚁从我的脑皮层爬过,难忍的痛袭击了我的脑袋,我忍不住抱着脑袋痛叫出声。

律照川:“……你怎么了!”

我强忍着疼仰脸,此时,视域完全陷入白茫,我对着他声音的方向,表达心迹:“如果我曾伤害过你,能不能拜托你不要太恨我。你看,我已经得到报应了。”

没有过去也不知未来的混沌的我,实质是一俱悲哀的躯壳。

律照川没回答,迎接我的是一片彻底的肃静。

疼痛让我意识彻底远去……

我发烧、过敏,一连在床上躺了数天。由于旧疾新病一并发作,这次生病比过往任何一次都严重。我沉湎徘徊于噩梦,恐怖剧场连续播放,没有散场时刻。即便短暂苏醒,转头的瞬间立即耽于迷梦。令我悲愤的是,我的噩梦重复而单一,主题永远是逃生,我抱着圆木,在水中浮沉。

我发病期间,律先生回来过一趟。彼时我正晕乎而睡,迷蒙中睁眼见着了律先生和高秘书立于我床前。我想起身问好,四肢却绵软。律先生连忙叮嘱我别动,又措辞严厉地交待高秘书要悉心照顾我,高秘书从旁连连应允。迷迷糊糊间,我听到律先生问高秘书:“律照川哪去了?”高秘书回答:“少爷去杭城了。”“他就没个正事。”律先生批道。

我隐约记起,自从那晚与律照川相谈后,我就没再见到他。

一周后,我终于恢复正常。早上,我拿着大喇叭走出房门,在高扬的《第八套广播体操》乐声中,我有规律的动动胳膊动动腿。这次发病将我折腾得不轻,我不敢轻忽医生的交待,抓紧锻炼,增强体质。

我正一板一眼做着早操。突然对面白房子的大门“哗”地打开了,律照川出现在门后。

律照川回来了!

他头发凌乱,顶着一脸不耐烦,恨指我那卖力歌唱的大喇叭。

他说:“关了!”

我微怔,回神。口里回答着“哦”,迅速拨下大喇叭的开关。律照川拍合上房门,我继续弯腰压腿,但无数问题从脑里蹦了出来——我是否可以问他我们的从前?说不定他还认识我相片盒里的那位少年呢!

正想着,身后再次响起开门声,我回头,见律照川拎着一纸袋大步流星冲到我面前,他将手中纸袋往我怀里一塞,扭身而去,房门再次重重合上了。

我愣愣打开纸袋,发现里头装着我的蓝白条纹衬衣和牛仔裤。

正是我那日遗失的……

我抱着纸袋无言。

日光太过浓艳,晒得我双颊发烫。

正文 【010】慢慢赔偿

放风时间。

我抱着画夹循旧路溜出……

办完正事。我与“春茶家”漂亮的女店长挥手告别,转身即狠撞上一面光洁的玻璃墙——“嘭!”突如起来的轰然巨响惊扰墙里头的人们,他们个个瞪圆双眼,拍抚胸口,一脸惊魂未定。发现事实真相后,又忍不住喷笑。

我尴尬不已,朝里头的人躬身道歉,并终于找到正确的门。

钻出门后没走两步。听到身后有人喊:“小姐,你的画掉了!”我回头,见一位年轻男士追至我面前,将手中的几张画作递给我。

确实是我掉的。“谢谢您!”看来,刚才那一撞,不仅是撞疼额头……

“你不记得我了?”突然,对方这样说。

闻言,我心头猛一震。

——这么巧,眼前这位,也是被我忘掉的故人之一?所以,在千里之外的他乡要上演相认的戏码吗?

“我每周都会送花材去律家,我以为你对我会有印象……”

我:“……张老师?”

当时,他的同行者似乎这样叫他。

“是我!”见我认出他,他的表情立刻轻松起来,“张济帆。‘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的济帆,你叫我名字就好。”

——不是被我遗忘的故人就好。

我未搭腔,他继续:“你不自我介绍一下吗?”

我延迟了片刻:“牧雪州。苏武牧羊到雪州。”为了配合他的句式,我胡编乱造。他似乎并不介意,反而开怀大笑。

“那我叫你雪州吧。原来‘春茶家’新换的海报是你的作品。你画得真好,我很喜欢!”

“谢谢。”

“你手上拿的是你的画本吗?我能不能看?”他盯着我的手中的练习册说。

——他和律照川是认识的。如果我拒绝,他会不会跑去和律照川告状……

我用双手将本子递上。他一愣,恭敬接过。

“去我店里坐坐吧,还可以喝杯茶。”张济帆指着身侧的玻璃门说到。

我一看,正是我刚撞墙的那家!

正要拒绝,有人推开花店的玻璃门,狂野张扬的乐声从门缝中涌出——

“吉姆·莫里森?”一个名字从我嘴里蹦出。

“是。”

张济帆与我同时讶然。

“有的人将他奉为乐界圭臬,有的人批他太过造作……没想到你也喜欢,难得遇到知音。”张济帆补了一句。

——我可不知道我喜不喜欢……

我讶异的是,我在鲤城从未接触过吉姆·莫里森的音乐。此刻,我竟然知道这音乐的作者,还准确说出他的名字!

“这里太晒了,我们进屋坐会儿吧。”张济帆再次发出邀约。

鬼使神差地,我点了点头。

我在稍高一层的休息区察看四周。这里是一间花店。这间花店与鲤城……不,与我认知里的花店不同。没有拥趸到无法呼吸的鲜花,没有混杂后强势的花香。拥有长长花茎的花材有序地舒展在白色大瓷瓶中。花材品种虽不多,但每种皆为上品。临窗区还摆有一张长桌,几对小情侣正在老师的带领下拿着剪刀学习如何扎一把漂亮的花束,他们时而交首窃窃,时而互拍娇笑,气氛很是融洽。

狡黠而暧昧的吉姆·莫里森盘旋在场地上空。我发现播放它的是一部模样偏复古的台式音箱。或许是怕惊扰旁人,店家将乐声调得很低,于是,本应是狂风骤雨的怒海狂波被压抑成了细语呢喃,然而,恰是这般克制压抑,这首乐曲有了迷离的魅惑感,令人心悸。

或许,我的过去,也曾掺杂过这样的心悸……

张济帆端着茶盘回来,他在将其中一杯红茶与一碟小饼干轻轻放在我面前,施然坐我对面,捧着我的练习册仔细看。温暖慰贴。

我捧起茶杯,看茶色鲜亮剔透。轻轻喝了一口,好喝!

我捏起一块小饼干……

“这是什么?”张济帆突然问。

我立即放下饼干,探头看了眼,解释:“冬葵,有天然的鲜味。嫩的时候掐一把,切细了,煮汤、清炒都好吃,《长歌行》里‘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国风·豳风·七月》里的‘七月亨葵及菽。’说的都是它!我最喜欢用用熟米汤来煮冬葵,白汤里沉浮清亮的绿,好看又好喝。”

“哦。”他露出恍然的表情。

我继续塞饼干入口……

“那这个呢?”

我一滞,重复着之前的动作:“隼人瓜,瓜形如掌,也有人叫佛手瓜,可清炒,可生吃,味清甜。它可算是坚强不屈的代表,头年种下结完果枯萎后,次年春风一吹,它边苏醒继续开花结果。而且,产量还高,种一株它可供几家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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