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 (絮墨如言)

　　那人的声音就像是一个早已生锈的发动机，因为没有上机油，轮轴转动的时候，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让人听着心里一阵发憷。
　　他说：“滑鱼要上钩了。”
　　——
　　姜推隔天回了一趟文县。
　　地震过后，文县各处都有点冷清。
　　苏丙先开的车，车上装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装袋。
　　姜推说：“你留在这里等我，让小四和小五帮我搬东西就可以了。”
　　苏丙先还想说什么，但又忍住，点点头表示同意。
　　两个年轻的小伙子，几下就把好几包东西卸了下来，随后跟着姜推走进一个狭小的巷子。
　　这是回家的巷子，道路两边还是会停着很多自行车和电瓶车，只是周围的店铺因为地震的影响大都已经倒闭了。
　　姜推走到一扇门前，恰好遇到有人开门出来。
　　老太太看见门口的姜推，先是一愣，终于露出微笑：“来啦？”
　　姜推也笑着点点头，小四和小五相互对看了一眼，面露惊讶，看来这位老人家跟老大关系不一般，这还是头一次看见一向冷漠的老大笑得像个孩子。
　　姜推几步走上去，拥抱刘奶奶：“奶奶，您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挺好，都挺好，看见你比什么都好。”刘奶奶轻轻拍了拍姜推的后背，像是在哄孩子。
　　姜推示意身后的小四和小五把东西拿进去，然后对刘奶奶又关心了几句，等到小四和小五出来以后，姜推让他们回车里等。
　　刘奶奶看着走远的小四和小五，说：“进屋说吧。”
　　姜推点点头，两人一起进了大门。
　　“奶奶，苏明说你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走，我只能亲自跑一趟了。”
　　姜推跟着刘奶奶走进堂屋，堂屋正中央挂着一张黑白照，一张男人的黑白照，那是刘奶奶早死的爱人。
　　刘奶奶盯着那照片上的男人，叹了口气：“我这么大岁数的一个人了，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能死在这个宅子里。”
　　姜推皱眉：“奶奶……”
　　刘奶奶走到灵位前，拿起抹布认真地擦了起来。
　　“我不能离开他。”刘奶奶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要是走了，他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姜推知道，他这趟估计是白来了。原本打算送刘奶奶去一个安稳的地方渡过晚年，现在看来，也许是自己错了，她只有在自己爱的人身边，才能得到安稳。
　　姜推没有再强求，临走前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放心离开。
　　只是，还没走出大门，刘奶奶又赶了过来。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刘奶奶，“前段时间，你那个朋友叫什么峰来着……”
　　“齐峰？”
　　“对，齐峰。”刘奶奶回忆说，“他来过这里。”
　　姜推皱眉：“他来做什么？”
　　刘奶奶说：“他给我送来了很多补品，还聊起你的家人。”
　　姜推说：“他说什么了？”
　　刘奶奶说：“他就是问你妈叫什么名字，别的什么都没说。”
　　姜推说：“那您？”
　　“你妈的事，我也不愿意多跟外人讲，但他之前跟你来过，我以为他跟你关系不错，也就跟他说了，阿推，没事吧？”
　　姜推眸色凝重，良久才说：“没事。”
　　刘奶奶这才放心：“那就好。对了……你跟那个女孩儿……怎么样了？”
　　姜推说：“哪个？”
　　刘奶奶说：“还能是哪个，不就是那个霸道的姑娘杨夏呗。”
　　姜推说：“哦，我还以为你会问小丢。”
　　刘奶奶摇摇头：“当我看见你看那姑娘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心里有她，跟小丢成不了。”
　　姜推勾了勾嘴角：“奶奶，我妈走得早，当年要不是您，我指不定会饿死，您就跟我亲奶奶一样了。但是，我还有个人的恩情没有还，我心里不踏实，夜夜做噩梦。我想，只有报了他的恩，我才能真正跟杨夏在一起。但有时候，我也会害怕，我怕我们都等不了那一天。一旦想到这里，我就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刘奶奶伸出一双满是褶皱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姜推的脸颊，她慈祥的脸庞微微绽出一丝笑容：“孩子啊，很多时候，你是把自己禁锢在一个心牢里，你得自己想明白了，旁人都救不了你。但是奶奶别无他求，就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活下去，活着就有希望。”
　　是啊，好歹得活着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有点虐，受不了的，可以跳过。

☆、第六十一章

　　从文县回来后的一周时间里，姜推都没有出过门。他的电话里显示有几百个未接来电，大部分是金晨打来的，还有苏成沣，最后两个是杨夏。
　　杨夏的第一个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自动挂断，隔了一会儿，第二个电话响起，一直到无人接听才断掉。
　　随后就是一条短信：我有事想问你。
　　姜推看完短信，按下了删除键。
　　此时，姜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地通过烟草和酒精来麻痹自己。
　　一直到周天的晚上，他终于接到了他一直在等的那个人的电话，简单地说了一句“嗯。”便拿起外套，出了门。
　　——
　　齐峰约姜推见面的地点是在李家巷的建筑工地门口。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姜推刚到没多久，一个黑色的人影从一堵墙背后站了出来。
　　“你来了。”
　　姜推背对着他，勾了勾嘴角，轻轻回了一句：“我来了。”
　　那人慢慢地向姜推靠近，地上的黑影随之延展开来，直到黑影突然不动，姜推这才转身，看着站在面前的齐峰：“为什么选这里？”
　　齐峰笑了笑：“我没想到，你直接就这么来了。”
　　姜推也笑了：“见自己的兄弟，难不成还要带上礼物来？”
　　齐峰说：“姜推，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你完全可以拒绝，如果你拒绝，那就是你的命，也权当做，是我报答你这么些年对我的照顾之恩。”
　　姜推看着齐峰，虽然面前一团漆黑，只有不远处的星星灯光，但他似乎仍旧可以将眼前的人看得清清楚楚。而在他面前的，似乎还是那个年轻的，充满理想，想要在垠城立足，闯出一片天地的齐峰。
　　只是，面前的那个人，穿了一件黑色的外套，那么黑的外套将他紧紧地包裹着，这让姜推看不清真实的他，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又或者说，他也许一直都错了。
　　“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姜推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问。
　　齐峰冷笑道：“我父母早死了，又没有兄弟姐妹，我能有什么弱点，我齐峰连死都不怕，还会怕什么？”
　　姜推摇摇头，吐了一口烟：“你有的。就凭你我现在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就足以表明，你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什么意思？”齐峰的声音里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惊慌。
　　姜推说：“你这小子，最大的缺点就是不够狠。你要是够狠，就不该瞒着金驰成，你就该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我的背景，全部告诉金驰成，这样他也就不会因为你的隐瞒，而对你动了杀机。”
　　齐峰冷笑几声，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吗？金老板怎么可能对我动杀机，要不是因为我他怎么能够成功地将山哥送进监狱，是我在最关键的时刻，销毁了所有的证据，电力事故全是我一手造成的。你没想到吧，哈哈哈……”
　　齐峰的笑声越来越大，姜推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他难受的并不是齐峰的背叛，而是在他得知齐峰背叛以后，又得知齐峰对自己的一丝恻隐之心。就像苏成沣说的那样，姜推，你害怕的不是真相，而是真相之外的人情，但凡有对方有一丝的不忍，都将会让他万箭穿心般的难受和不知所措。
　　“所以，你今天约我来，是想杀我？就不怕我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姜推，“你没有任何准备，就把我约来这里，你怎么知道我不会事先有所防范？齐峰，你就是不够狠，你下不了手。”
　　齐峰听完姜推的话，情绪变得异常激动：“你放屁，不要太自以为是，金老板已经知道了你跟苏成沣的关系，他派我来取你的性命，你活不长了。”
　　姜推皱眉，一步步走近齐峰，齐峰反倒是连连后退：“你想杀我，却不带任何人来？你想杀我，却没有任何准备？你想杀我，会事先告诉我？峰子，我恨你背叛山哥，但我更恨我自己。如果我能早一点感觉到你心里的委屈，早一点开导你，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齐峰一把推开他：“我告诉你姜推，你少他妈来跟我煽情，老子不吃你这一套。你说我没有准备对吧，那这是什么，你再他妈废话，老子一.枪.毙了你。”
　　齐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短.枪，举起在姜推的额前，他的手在颤抖，嘴唇在颤抖，全身都在颤抖，但声音却是一字一句咬牙说出，异常沉稳：“姜推，不要怪我，只有杀了你，我才能好过。也只有杀了你，金老板才会把所有的生意都交给我打理，我想要出人头地，我不想永远当一条狗。”
　　齐峰此刻已经情绪激动，姜推看了一眼他的身后，知道金驰成派来的人早就埋伏在四周，不管齐峰这一枪开不开的出去，金驰成最终的目的是想让他们俩一起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