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两口子各忙各的事儿,安北城回来得特别晚,有时候甚至就在书房睡觉,就连被窝相会都少,更别提交流了。
妈的!苏小南突然有一点窝火,懒得解释什么,闪他一眼,“那我先下去了。”
安北城看着她僵硬的脊背,调过头,“明天我安排丁寅送你们。”
带着骨灰盒去滇西安葬的行程不太方便,苏小南一开始是准备自己一个人去,如今有了梁晓彤和梁宇,自驾当然更好些。
苏小南没有拒绝,点点头,不知道说什么,竟莫名地说了一声“谢谢”,等出门之后,感觉到安北城刀片似的目光飕飕在后脑勺飞,这才有点后悔。
妈的!他的亲哥,她跟他道什么谢啊?
挠一下隐隐作痛的脑袋,她烦躁着,索性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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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才到达滇西金平县。
苏小南知道梁晓彤出身好,这辈子都没有吃过什么苦,早早就订好当地最好的酒店,让丁寅把她载着入住去了,自己则下车循着旧路,去了城郊的张山伯家里。
那一幢傣家小楼掩在芭蕉林里,映入眼帘的绿意,让苏小南第一眼就想到了那天据点的芭蕉林。
滇西四季如春,黄昏的阳光正好,芭蕉叶面上晶亮晶亮的,仿佛会拨人心弦的小手。那天阿麦说据点的院子像滇西的时候,她其实并不觉得特别像,可到了滇西,看到眼前这一幕,她发现原来是她的记忆模糊了。不是像滇西,是太像滇西——阿麦记得是那样清楚。
苏小南看着这熟悉的场景,鼻子酸酸的,往小楼走去,没几步,一条大黄狗就飙了出来。
“汪汪……汪汪……”
狗仔叫声洪亮,扑过来的身姿也特别凶悍,苏小南先是一慎,很快又高兴地喊:“大黄!”
狗狗扑过来的身体顿了顿,朝她瞅了几眼,鼻子拼命嗅着,仿佛是嗅到了回忆里的味道,突然换了一种声音,吼叫变成了撒娇的呜咽,高高竖起的尾巴左右摇摆起来,仿佛在欢迎一个久别归来的亲人,跟苏小南亲热起来。
“大黄,你好像又长肥了!”
“嗷嗷嗷……呜呜呜……”
狗仔在她身上蹭来蹭去,伸出大舌头舔她。
苏小南对大黄居然还能记得她又是意外又是惊喜,不停顺着它的背毛,叫它的名字。
一人一狗正闹热着,院门打开了,走出一个背背篓的农人,看到她怔一下,马上就笑了起来。
“这是小南啊?都有点不敢相认了。”
“是我,张山伯。你还好吧?”苏小南直起腰来跟他打吩咐。
“好好,都挺好的。小南,快屋里坐,屋里坐——”张山伯把木门彻底推开,朝里头大声喊:“倩倩,你小南姐来了!你在屋干啥呢?”
“小南姐!”倩倩几乎是从里屋飞奔着跑出来的,亲热的喊着,走过来挽住她的手拖着她往堂屋里去,可不待寒暄,突然她又耷拉下眼皮,“小南姐……阿麦他……是怎么没的?”
苏小南沉默一瞬,“为了配合警方抓捕犯罪分子牺牲的,他是个英雄。”
倩倩眼睛明显瞪大,“他吗?”
阿麦在她的记忆里是一个老实木讷的本分人,会发现这么与他人设不符合的事情,她没有反应过来。
苏小南不便多说,坐下来就自己过来的事情跟他们父女两个谈了谈,顺便提起了阿麦的孩子……梁宇。
倩倩难过的揉了揉眼睛,“小南姐,其实我也谈对象了……”
年轻姑娘最不缺的就是男人追求,倩倩在傣家也是好看的小美女,以前一颗心都系在阿麦的身上,没有时间去瞧别人,可随着阿麦的离去,事情连番的变故,倩倩慢慢长大了,也就接受了这样命运,经人介绍重新处了一个对象。
“他,他还不错。对我挺好的。”这是倩倩对这段感情的定位。
苏小南微微一笑,“那就好。姑娘找对象,最关键就得看对咱好不好……”
倩倩羞涩地抿抿唇,“那小南姐,南姐夫对你好吗?”
她也许只是随口一问,却把苏小南给问住了。
安北城对她当然是好的,可最近两个人始终没法破冰的关系,又让她觉得压抑,有时候甚至会想,是不是相处的时间确实太长,大家都太熟悉了,激情也没有了,都快要接近七年之痒了,再不能像刚在一起时那么迁就对方了。
“南姐?”见她发愣,倩倩狐疑地喊她一声。
苏小南回过神,微微一笑,“好。他对我也很好。”
倩倩到底年轻,就这么愉快的相信了,不再接起这个话题,又问起她景城的事情来,言语间对景城满满的向往,对那一年被父亲阻止的打工之旅颇有微词。
张山伯听着,清咳一下,把话接了过来,“小南啦,有件事,之前我都没有给你提起。”
苏小南调头看他:“嗯?怎么了?”
张山伯目光微微一闪,“阿,阿麦的事……”
苏小南眯起眼,“阿麦?阿麦什么事?”
张山伯憋半晌,突然长叹,“其实阿麦后来……回来过。”
他说着突然起身回了屋子,再出来时拿出一个缠在一起的塑料袋递给苏小南。
苏小南抽出来一看,里面有房产证、国有土地使用证、还有购房合同以及房屋买卖协议等等文件——
上面的户主名字是张山伯,房屋地址却是苏小南曾经租住了三年的那个二手小套房。
这……怎么回事?
苏小南把东西塞回去,慢慢抬头:“阿麦送给你的?”
张山伯点点头,想想,又摇了摇头,“因为他自己没有办法购房,托我帮他买的。虽然房子……写在我的名下,可到底是他的财产……买下这房的时候,他说以后要回来这里养老,让我先给他看管着。我本来寻思空着怪可惜,打算帮他租出去,他却不肯同意。”
停顿一下,张山伯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又像是经过思考才下了决定,语气稍显艰涩。
“本来他想,他的人都没了,这房子,这房子也就……这样了。可这听你一说,他原来还养了一个小子,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怪可怜的,我……我张山穷归穷,但不是那种占人便宜的人。阿麦当初没亏我,给我好多钱,我要是连他的房子也贪,怕这辈子会不得好死。所以,小南啊,你看这事,我得怎么把房子给他孩子?”
苏小南眉头微拧,有点诧异。
实际上,这个事情并不难办。
一是张山伯无心房产,二是梁晓彤不缺房子。
关键是阿麦……他的心意是怎样,这个才最重要。
她考虑一下,决定等明天大家坐到一起了再来商量,张山伯也同意这个决定。
苏小南临走前,又突然起意,“张山伯,你把房子钥匙给我,我想去看看,毕竟住了三年……”
“好好好。”张山伯又去掏那塑料袋,从里面掏出一把钥匙来,“我平常也不过去,就一周去帮他打扫一次。这是阿麦当初给我钱的时候,特地嘱咐的事……”
“谢谢!”
苏小南对这里很熟,小城的建设也不像大城市变化那么快,她几乎不用脑子就找到了曾经住过的那套住宅那个单元那个门牌号。
门锁有些旧了,钥匙插进锁眼里,有细碎的破声响。
她低下头,费了好一会工夫才把门打开,一推开,里面有一股子久未住人的霉味钻鼻子。
苏小南拿手扇了扇,循着记忆的位置摁开电灯。
于是,满屋子的记忆,就那么不留情面地扑过来——
☆、第807章,如果的如果
第807章,如果的如果
苏小南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一切,仿佛被往事的蜘蛛网绊住手脚的可怜虫,就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脚有些虚软,想往前再走几步,却怎么都迈不开步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恢复意识,推开自己的房门,看到曾经睡过三年的床——
摆设依旧、房间依旧、小床依旧、就连被套床单都不曾变过,仿佛都在微笑地欢迎她归来,与她细谈那些尘封的过往。
苏小南闭上眼,突然扑倒下去,把自己的头埋入了那略带霉味的被子里,深深呼吸着,脑子里仿佛出现了两个自己。
一个拼着命地想嗅到某种已经消逝的味道,想回忆一个已经消失的人;另一个却拼命地想要逃离,不再触摸,不再忆起,与回忆永远划清界限,做一条只有七秒记忆的金鱼——
“会长,吃饭了。”
“会长,你是在哭吗?”
“会长……”
“会长……”
就在这个房子里,阿麦曾经揣测着她的表情,跟她有过各种各样的对话。
那个时候的她是为了想念安北城,将一个人独处的孤独都奉献给了游戏,但有时难免会控制不住——不想让孩子和母亲看到她的痛苦时,就会这样默默地将头捂在被子里。
阿麦是个憨人。
可他总能第一时间发现她的不对劲。
苏小南那时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她却明白——只有关心,才会懂得。
“会长……不要哭了……”